思索了片刻,德内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在凡尔登这个舞台上的第一场演出:
“骄傲的高卢儿郎们,
永不停歇,永不疲倦!
无惧无畏,行囊在背,
时刻将步枪扛在肩!”
在地狱般的前线,这首法兰西的军歌虚弱而顽强地穿透了令人畏惧的炮声。
“饥肠辘辘,衣蔽足跣!
睡在坚硬土地上,
头枕包裹入眠!”
德内尔大声地歌唱着,将一个又一个彷徨迷途的战友召唤到自己身边。爆炸的火光偶尔照亮他的身影,从天而坠的石头和弹片偶尔掉到他的身上,他也会下意识地躲避,但却从未停止唱歌,直到整个4排所有的战士都集结了起来。
德内尔最终用歌声指引所有人到了相对平静的地方。
“回去吧!我在咱们来时路上留了人接应!”德内尔满意地笑了,“咱们114团是好样的!共和国有给不完的嘉奖等着我们!”
在一片振奋的士兵当中,有人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和谐音:“什么?!你们不是95团的?!”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队尾多了几个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家伙。德内尔赶忙穿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你们是?”
“长官好,我们是95团的补给队。”为首的士官站了出来,“昨天奉命返回后方领取给养,但来回的路太难走了……天可怜见,我们原本有二十个人的。”
“你们是从杜奥蒙村方向来的吗?德国佬今天黄昏就开始重点炮击那里,那路可不好走啊。”
“是的。”那个士官回答道,“唯一的地图和指南针都在我们的排长身上,但一轮炮击之后,我们甚至都分不出那些是他的尸体——唉,愿他安息——所以我们只能原路返回了。”
“嗐,不管怎么说,来吧,战友!”德内尔从士官身上卸下了一串连起来如同彩灯一般的水壶背在自己身上,“跟我走,我们正是奉命支援95团的部队,咱们两个团的阵地就在前头!”
“好嘞!”
一个小时后,这支最后的部队在战友迎接的欢呼中返回了出发阵地。不仅一个没少,反而多了五个人,以及大量部队急需的洁净的水,甚至还有整整十壶珍贵的葡萄酒。
在天亮之前,曼恩派自己的副手嘉维尔少校将所有的物资都发了下去,并特意嘱咐他将整整一壶酒发给德内尔。
…………
卸下了重担的军士困得要死,却被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炮声搅得难以入睡,只好靠在战壕边缘假寐,直到德内尔把一个半满的水壶递到他的面前。
他睁开发红的眼睛,道了声谢,便呷了一口壶里的液体。军士旋即错愕地抬头,曾为厨师的他不会品尝不出‘波尔多液’那美妙的口感,但他知道在军队中,这样的紧俏货只供给军官。
“是你们把这些东西带到前线的,你们有资格享用。”
军士笑了,于是坦然地喝了一大口,随后便拧上盖子:“一定要节约物资,运输太困难了。”
“诚然如此。”
“补给队什么时候出发?”
“天亮就走。”
“好的,我这次已经知道路了,一定能减少伤亡。”军士疲惫地回答道。
德内尔本想让这个军士先在阵地上休息一天,但看到他坚定而又温和的脸庞,他便没来由地生出一种亲近感。他不由想到,如果换做自己,会因为疲劳而不去尽最大可能挽回更多战友的性命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那祝您好运,军士,您叫什么名字?”
“路易·丹顿,您呢,中尉?”
“让·戴泽南。”德内尔向丹顿军士伸出了手,“祝好运,我的战友,但愿明天晚上我们还能再见面!”
丹顿笑了笑,握住了德内尔污渍也难掩稚嫩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