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冽,我该回去了”我软糯糯地开口。
夏侯冽轻“嗯”了一声,把我的头给按在怀里,“你今晚就在这里睡,等时辰一到我送你回去。”
我低头看了看他胸口上那团鲜艳的血渍:“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见我犹豫,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脆弱:“媚烟,就让我抱一下你。”
我心一软。主动抱住了夏侯冽,面对这个男人的任何要求,我从来都是无法拒绝的。
谁让他是我染上的毒呢,戒不了了,一辈子都戒不了了,就算这毒会把我给毒死
耳朵边听着夏侯冽雄劲有力的心跳声,我睡得特别踏实,被人叫醒的时候,还感觉不够睡,困意朦胧。
“小姐、小姐”耳边有道声音就像蚊子那样,一直在那不停地嘶嘶叫着。
我眉头一皱,一巴掌扇过去,“啪”的一声,声音没有止住,反把自己的手给扇疼了起来。
睁开眼一看,成沁一脸懵懂地看着我,而她的头上,正放着我的手。
我讪讪地收回了手,不好说刚刚把成沁当做了蚊子想要拍死她。
成沁见我醒来。小声道:“小姐,你刚刚是梦游了吧,我听人说这是一种病,得去治,不然会很危险了。”
我轻咳了几声,“我会找个时间去问问大夫的,对了成沁,昨晚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成沁摇了摇头:“昨晚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反倒是小姐您,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成沁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也很好奇自己是怎么被夏侯冽送回来的,但这问题显然不能跟成沁说,免得她这小脑袋瓜又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
我装作高深地说道:“从哪儿来,就去哪儿去,小姐我自有办法。”
成沁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有些崇拜地看着我:“小姐您真是无所不能。”
我们交谈间,嬷嬷忽然从门外敲了敲门,成沁立刻一板一眼地站了起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收起了之前与我的闲聊之态。
我轻轻一笑,让嬷嬷进来。
嬷嬷进来后朝我福了福身,与我说起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小姐,秋月小姐被太守府上的侍卫在大街上压着,要把她送到冷心楼,据说是她昨晚偷跑去太守府里被士兵抓住了。”
我一脸愕然地看向嬷嬷,发现嬷嬷正一脸探究地看着我。
我知道嬷嬷也在怀疑我是不是跑出去看了夏侯冽,但她抓不到我的辫子,没有依据。
我心中沉稳,面上皱着眉头问道:“嬷嬷,秋月不是被阿娘看起来了吗,怎么她还能偷跑出去,是不是假消息”
嬷嬷看了我好几眼,才收回了目光,平静道:“不是假消息,那丫鬟跟我说亲眼看见了秋月小姐被压着送回来,估计现在已经来到虞美人里了。”
我装作一副失望的样子道:“秋月怎么这么想不开。五皇子已经得了痘疮,她就不怕有性命危险吗一个孱弱女子,半夜还跑去太守府”
我叹了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嬷嬷慢慢道:“小姐想明白就好,五皇子已经染上了痘疮,全晋州都知道,痘疮有多可怕小姐比我更清楚,可千万不要做出秋月小姐那样的事。”
嬷嬷心里还是不放心,所以在提醒着我。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跟嬷嬷再三保证不会偷跑出去看五皇子,眼角余光瞄了眼成沁,发现这丫头眼观鼻口关心地低垂着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我在心中不由满意一笑,成沁看来是个能演得了戏藏得住秘密的。
我们刚聊完秋月,结果李园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我和嬷嬷对视了一眼,赶紧跑出去看了看。
打开李园大门,秋月正被士兵推搡着前进,双手背在身后还被绑上了绳子。
秋月挣扎着不走。押送她的一个士兵不耐烦地推着她往前走,怒道:“都已经到了虞美人里,你犯下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还唧唧歪歪个什么”
秋月咬了咬唇,面上不甘,声音嘶哑道:“我不是小贼,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去偷东西辱我名声五皇子不会放过你们的,等他病好了之后,一定会替我出气”
士兵被气笑了:“你半夜三更跑去太守府,说是要见太守大人,谁信啊什么见面不能白天见,你非要夜晚与太守大人相见,传出去了还是你辱太守大人的名声。”
“更何况,太守大人现在都自身难保,你一个身份卑微的红尘女子,凭什么说太守大人一定会惩罚我们,真是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太守夫人呢”
士兵一手拽住秋月的手,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压着往前走。大声道:
“告诉你,今日早上我们禀告太守大人你私闯太守府的事情,还是太守大人亲自下命令让我们把你压着回虞美人。”
秋月眼睛一瞪,不相信地摇头喃喃:“不会的,五皇子不会这么对我的你一定是在骗我,骗我”
“够了”从冷心楼赶来的阿娘大喝了一声,走到了士兵面前笑着道:“这位爷,我家秋月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阿娘边说还边用身子蹭了蹭士兵的身体,手里拿出银子塞入到士兵的怀中,谄媚道:
“虞美人很快就会重新打开门做生意,到时候爷记得过来玩啊,流莺一定好生招待”
春花不知何时起来到我旁边,轻声道:“媚烟,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成为像阿娘这样的人”
我盯着前方的阿娘,话语平静:“春花,阿娘比我们活的都要好。”
春花轻嗤了一声:“卑贱的活,自然活的比上等人要容易,她们习惯弯下自己的头颅,习惯被人辱骂欺凌,习惯伺候着男人。”
我反问:“虞美人里的所有人,本就活在男人的肚皮上,有什么不对”
春花话语一噎,有些恼怒看着我:“媚烟,阿娘都说你是虞美人里所有姑娘中最聪明的,你今日怎这般愚笨”
“难道你就愿意在虞美人这种地方过一辈子”春花不甘心地问道。
我看着她,缓缓开口:“春花,聪明人是活不久的,只有蠢的人才能活得久。还有,在虞美人过一辈子,要是混成阿娘那种辈分,也未尝不是一条好的出路。”
“媚烟,你”春花还想说下去,但不远处的娘打断了我们的交流。
“春花,媚烟,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替秋月松绑”阿娘冷声道。
我赶紧跑上前去给秋月松绑。秋月倒在地上像是失了魂儿般一动不动,她现在肯定是在想,夏侯冽为何要这样对她
真是陷入爱情中的可怜人啊,我在心底再一次告诫自己:媚烟,记住了,不要变成秋月这个样子。
春花也跑过来给秋月松绑,压着秋月来的士兵已经被阿娘给哄走了,等我们松好绑后,阿娘又道:“把她给我扶去冷心楼。”
可能是出来的太过匆忙,阿娘并没有丫鬟跟随,我和春花只能临时当了她的丫鬟,伺候着秋月。
春花有些不情愿,撇了撇嘴,不过这种特殊时候,她也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
等我们就要到冷心楼时,一直被搀扶着走的秋月忽然回神了过来,身子打了一个激灵叫道:“阿娘,秋月要回秋园休息,等秋月休息了在来跟阿娘请安”
她挣扎着不肯进入冷心楼。
我在心中暗叹,已经晚了
阿娘站到秋月面前,一脸阴郁:“秋月,今日你不想进这个楼也得进,别想着有人会救你”
阿娘一甩袖子,率先一步踏入了冷心楼。
秋月害怕地摇着头,把头看向我和春花,哭着道:“媚烟姐,春花姐,秋月不要进去,你们别把秋月拉进去”
秋月摆脱了阿娘的看守,夜里瞒着所有人偷偷跑出了虞美人就算了,偏偏她去太守府的时候还被人抓住了。
第二日她被士兵压着在大街上走,基本全晋州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简直让虞美人颜面尽失
阿娘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秋月的,秋月被压着去冷心楼,等待她的肯定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秋月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在要踏入冷心楼时如此抗拒。
春花凉凉地盯着秋月,痛打落水狗:“秋月,已经晚了,在你决定要去找五皇子的时候,今日这冷心楼就免不了要走一遭”
春花用力地将她给拖了进去,秋月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我微微别开了头,避了她目光,“秋月,早点惩罚好过晚点惩罚。”
反正这惩罚,是怎么也免不了的
秋月眼里闪过一抹灰败和恐惧,阿娘的惩罚是我们虞美人里所有人的噩梦,怎么躲也躲不开的梦魇。
秋月被我们拉入了冷心楼,阿娘坐在主位上,手中已经拿起了五根圆圆的小木棍,一脸阴冷地盯着秋月。
秋月颤抖着身子要往后退,却被我和春花不断推搡着往前。
“阿娘,秋月已经知道错了,求阿娘原谅”秋月一把跪了下来,朝着阿娘不断磕头。
阿娘没说话,等秋月磕的额头都肿起来时,才道:“秋月,错了,就得罚。”
她亲自扶起了秋月,手摸了摸秋月已经磕破皮的额头,缓缓道:“这么娇嫩的一张脸,要是留疤,日后五皇子问起来,就得怪罪在我身上了。”
秋月惊慌道:“阿娘,五皇子不会怪罪阿娘的,是秋月自己弄的,不关阿娘任何事。”
阿娘把秋月的手给拉了出来,木棍就要往她手上套,秋月身子一颤,竟然用脚揣着阿娘要逃脱
阿娘倒在地上,气的骂道:“你们还不给我按着她”
春花一个箭步上前,手就压着秋月,我紧跟上也把秋月压着。
“阿娘,秋月知道错了,呜求阿娘不要罚我”秋月见挣脱不开,就一个劲儿地啜泣求饶。
她是真的安逸太久了。安逸到忘了阿娘惩罚的人时候不喜大吼大叫,越是叫的厉害,阿娘的心就越烦躁,下手就会越狠。
等阿娘将木棍都套入到秋月手指里时,秋月忽然尖叫了起来:“阿娘,五皇子曾对秋月说过下月是他生辰,他要请我去府上弹琴,你伤了我的手,秋月就不能去了”
阿娘动作一顿,眸子冷冷地盯着秋月:“你这是在威胁我”
秋月哭着摇头,“阿娘,秋月没有这个意思,五皇子好早就跟我说过了,说我弹琴很动听,还说他生辰的时候,不仅晋州有名望的官员会参加,就连宫中也会派人下来。”
明晃晃的威胁,秋月在拿五皇子给阿娘施压
现在已经到了月底,五皇子的生辰看着也不远了,她在警告阿娘,要是把她的手给弄伤了,五皇子病好了后怪罪下来,阿娘得遭殃。
阿娘气极反笑:“好,很好。”
她把秋月套在手里的木棍放下来,从腰间抽出了鞭子,拶刑看来要变成笞刑。
哪知秋月又叫道:“阿娘,五皇子生辰那时还要我去跳舞,说要我穿着红衣跳动人的惊鸿舞”
我们跳舞所穿的衣服都是极露的,这鞭子打的狠了,留了疤痕在皮肤上,就不可能跳舞了
冷心楼内忽然一片死寂,楼里只回荡着秋月啜泣的声音。
阿娘直勾勾地盯着秋月看,眸子是一片翻滚的怒意,她第二次道:“好,很好。”
她命丫鬟去拿一物,丫鬟不一会儿就拿了一个布包进来,布包一打开,里面竟然插了上百根银针
阿娘声音极轻极慢,却在冷心楼里异常清晰:“我小时候看见过一个奴婢,伺候主人不开心了,主人就把缝衣服用的绣花针拿出来,一针一针地扎入奴婢的身体里。”
“奴婢哭喊的很大声,但第二日却什么伤口也见不了,那主人就跟我说,这世界上最让人痛也最让人看不到的,莫过于十指扎针,毕竟这手指头,可是连着心呢。”
秋叶身子颤的更厉害,声音哆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娘,五皇子说了、说了啊”
她话没说完,阿娘就拿起一根针狠狠地往秋月手指头上一扎
果然是痛啊,痛的秋月连五官都扭曲了,那凄惨的叫声仿佛是被人放在火刑架上烤着的那样。
一针扎下去,她的手指头就冒出了殷红的血滴,阿娘又扎了第二针,第三针
秋月十个手指头都被扎上了十支针。从针尖处冒出的鲜血滚落到她的手掌,又滴落在了地上,“啪嗒”地绽放出一朵朵殷红的花儿。
春花忍不住别过头去,秋月的双手鲜血淋漓,实在太凄惨了。
唯有我,逼着自己将这场刑罚从头看到尾,看着冷漠行刑的阿娘,看着凄惨嚎叫的秋月
到最后,秋月终是忍受不了痛苦晕了过去,那刺耳的叫声终于消失。
阿娘没有让丫鬟把秋月抬回秋园,而是让我们把秋月亲自抬回秋园。
我们被阿娘阴森的目光看着,无不应答了下来。
春花一路上都没看秋月,很小心与秋月接触,但秋月那鲜血淋漓的手还是印在了她的衣上,她一个劲儿地说着晦气。
我的衣服也被沾上了一点,回到李园时,成沁看到后大惊:“小姐,你被谁打伤了”
我这才发现衣服肩膀处有好几个鲜艳的手印,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换了一套衣服才细细跟成沁说起冷心楼里发生的事情。
成沁心有戚戚,让我一定不要忤逆阿娘的意思,还说她以前刚来的时候,阿娘惩罚人比现在还过分。
我连忙问成沁阿娘惩罚人的手段,成沁一一说来,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狠,根本不把丫鬟奴仆当人看。
感概间,嬷嬷一脸凝色地走了进来,看着我严肃道:“小姐,您让我盯紧着翠庭,今天她就被我抓到,往你的吃食里面下东西。”
我心一凛,“被下药的吃食有没有保存下来”
嬷嬷点了点头。
我想了想,让成沁去冷心楼里通知阿娘,再去膳房。
去到膳房,翠庭已经被嬷嬷拿白布把嘴堵了起来,双手双脚都绑上了绳子,她看见我,就“唔唔唔”地叫个不停,目露祈求。
我别过头去,跟嬷嬷问了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嬷嬷道:“有丫鬟发现翠庭准备吃食的时候,从怀里拿出了一瓶东西,瓶子里装的是液体,她将液体倒在了汤里面。”
翠庭“唔唔”地叫个不停,仿佛是在说她没有这样做。
思忖间,阿娘就到了。
阿娘脸色一片从容,看来早上对春花的发泄让她心中的阴郁都清空了。
我向阿娘说了翠庭这件事。
阿娘看着翠庭,沉吟不语,我趁机提出了要求:“丫鬟翠庭服侍我时竟然想要谋害我,罪当处死。”
阿娘眉头一蹙,道:“别人也只是看见翠庭倒了些东西进去,没准那东西是养颜美容的圣物呢媚烟,你可不要错怪翠庭的一片好心。”
我眼眸一暗,若搁在平时,一个丫鬟是生是死阿娘都不在意,但翠庭不一样,她以前曾是公孙府的丫鬟,阿娘肯定把她的背景都调查出来了,所以才会犹豫。
也是翠庭身份特殊,我不能随便处死,想要处死她必须得阿娘在场作证,才能不被某些人落了把柄。
我看着那碗被下药之后毫无异样的汤,一个计谋浮上心头,我笑吟吟地看着阿娘:
“阿娘说的对,要是翠庭是为了我好,我可不能错怪好人处死了她,只是这汤不知是下毒了还是没下毒,得找个人来试药”
我话一顿,把头转向一直在挣扎着的翠庭:“不如就让翠庭来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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