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仍然缠着白色纱布,上面那抹鲜艳的红依然刺目,脸色却比早上看见的要好很多。
夏侯冽挑眉看向我,低沉道:“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喉咙动了动,盯着夏侯了半晌,忽然转过身去走向门口看了看,见四处无人就立刻把门给关上,大步走到夏侯冽面前。
在他幽深的目光下,我的心又跳快了起来,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我低下了头,把他喝过的茶盏拿起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咳了声,紧张道
“夏侯冽,你你该不会是要造反吧”
夏侯冽眼睛忽然睁大了开来。
第一次从夏侯冽脸上看到如此惊讶的表情,他盯了我半晌,目光从幽深逐渐变得邪肆。
他玩味道:“媚烟,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是在问我。是不是知道府里新招的男仆,全都是由士兵伪装的吗
我轻轻摇头,“夏侯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想要造反”
夏侯冽忽然沉默了。
我的目光带上了一丝祈求,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不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性格规矩安分,造反这种事,不是我能掺和进去的
我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这么冲动的跑过来找夏侯冽,我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深呼吸了几口气,我垂着眸子不敢看他,低声道:“我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不记得梦里的内容了,只记得是个非常恐怖的梦,醒来后思绪受到了一些影响。”
“刚刚是我一时魔怔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什么都不知道。”
末了,我觉得还不够,又补了句:“我的命是你救来的,我不会背叛你的,你放心。”
夏侯冽忽然了轻笑一声,在我一片惊愣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腰部,一个用力,我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在我耳边呢喃道:“媚烟,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我的脑海里莫名全部都回荡着这两个字,脸上窜地升腾起了一片红意,什么可爱,明明我是如此认真的保证
夏侯冽似是感觉我的脸手感颇好,又继续捏了几下,道:“皇上还很年轻。”
很年轻是说他根本就没到退位让贤的年龄吗
我刚要开口,他又道:“别想太多了,我的小大猫。”
我咬了咬唇,有些不服气地瞪着他,那些男仆都是由士兵伪装的。我怎么能不想多
没人想死,更不会有人嫌命长
我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所以冲动地跑过来问他了
夏侯冽看我这个样子,又忍不住低低的笑了。
他脸上的笑意很浅,胸膛随着他的笑声也跟着微微震荡,看着似是竭力忍耐着什么。
我再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磨了磨牙道:“有这么好笑吗,我可是认真的”
夏侯冽脸上笑意微微一收,意味深长道:“那我就认真地回答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造反吗
我眉头一拧,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那为什么院子里有这么多的士兵装成了男仆”
夏侯冽眉头一挑,“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忽然无言以对。
“砰”
屋外的门陡然被人打了开来,外面射来的刺目阳光不由让我眯起了眼睛,把头往夏侯冽的怀里转。
夏侯冽眼睛微微一眯,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从屋外听到一丝声音,我忍不住回头一看,眼里瞳孔一缩
公孙颖带着一众挑选好的男仆出现在了我面前
看见公孙颖那气愤仇视的双眼。我莫名有一种被人抓、奸的感觉
我身子轻轻打了一个哆嗦,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删掉,一来我和夏侯冽根本没有打算做什么,二来我是他的妾侍,就算他想要对我做点什么,不可以吗吗
想到这里,我微微蜷缩起的腰板又挺直了起来,将身子靠在了夏侯冽的胸膛上,扫了所有人一眼,没有错过某些男仆脸上惊讶的表情。
公孙颖深呼吸了几口气,率领着男仆走进来,道:“王爷,颖儿替王府挑选了一些护卫,就是这些人,您看”
夏侯冽面无表情道:“王妃,你在进本王的屋子之前,不应该先敲一下门吗”
公孙颖话语一噎,拳头狠狠握了握,低垂着头平静道:“是颖儿莽撞了,颖儿下次不会了。”
夏侯冽冷冷地看着她:“有错。现在就要改,重新出去,在敲一遍门进来。”
我心里有些拿不准夏侯冽的想法,平日他对公孙颖也算相敬如宾,怎么最近是越来越不给她面子了
过了一会儿,公孙颖咬着牙的声音传来:“是的,颖儿这就去改”
看公孙颖被人欺压,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里爽快,就在这时,屁股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我倏地转过头去看夏侯冽。
夏侯冽正单手扶额,目光晦暗地看着我,悠悠道:“萱儿可是要继续留下来,陪本王挑选护卫”
这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我给吃了那样,我狠狠打了一个激灵,立刻从他腿上下来,“不用了,王爷和王妃在这慢慢挑吧,妾身先一步离开了。”
我快速地跑了出去,刚好赶上公孙颖带着士兵缓缓退出门口。与公孙颖经过时,她突然伸出了一只脚出来,想要绊倒我
我反应迅速,步子迈大了一点跳过了公孙颖的脚,跳过之后我又感到后悔了,为什么刚刚不机灵一点直接用脚把她的腿给踩下去呢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大皇子和三皇子出远门的消息。
大皇子和三皇子被派到的州县有些远,圣旨一下,他们当天就启程了。
唯有夏侯冽,一是他的“病”还未痊愈,二是分给他管理的同州离京城并不远,所以可以慢点触发。
等夏侯冽的病好了一点,府中的事情都安排好,已是五日后。
第五日,我在公孙颖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带着一身轻便的行囊,坐在了马车里,跟夏侯冽一同踏上了去同州的路。
原本公孙颖也想一同跟去的,但她是王妃,掌管着一个府邸的中馈。王爷已经走了,若是王妃也跟着走,府内没人照看,一定会变得一团糟。
更何况王府才刚收了一些会武功的男仆,公孙颖也要训练他们,根本抽不开身。
同州离京城真的很近,马车晃晃荡荡飞快地走了一天一夜,就已到达了同州地界。
成沁一直在车上陪着我,我的“肚子”越大,她盯着我就越紧,见我额头不停流汗,甚至打湿了衣衫,有些着急。
“小姐,这同州怎么这么热啊,你一直流汗,要是影响了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办”
我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这同州真的是很热,一到它的地界,我就感觉太阳一直都是高悬着的,就连夜间。温度也只是稍稍降下了一点。
思忖间,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外面奴仆的声音传来:“小姐,府邸到了,请下轿。”
成沁先下去了,然后搀扶着我下了马车。
一下去,吸引我目光的不是那座辉煌体面的知府,而是倒在路边乞丐。
那些乞丐全都衣衫褴褛,目光涣散,身体都贴在了知府的墙边,远远看着像是一座人墙。
有奴仆抽出鞭子打在地上,才把那群乞丐给赶走。
我被成沁搀扶着进入知府时,顺便伸出手摸了摸墙壁,一片凉意。
知府里已有许多同州官员聚在一起,他们个个神情急切,脸上的汗水拼命往下流,体面的官服都变成湿湿一片。
夏侯冽皱了皱眉头,转身让府里的丫鬟把我带去居住的地方。
我跟着丫鬟离开的时候,听到有位官员忍不住焦急地问:“王爷,同州已经干旱一个月滴水不下了,种的庄稼眼看全都要枯死了”
后面的我再也听不到了,眼底一片若有所思。
去到了居住的地方,内里的布置一片清幽淡雅,比我在王府里的居室还要好,只是再好,也挡不住屋内的滚滚热意。
坐在屋内,成沁跟着丫鬟去了解王府,想要给我打一盆凉水擦汗。
没等多久,成沁就皱着眉头提着个盆回来了。
我见她神色,低头看了看盆,盆里面只有浅浅的一层水,把手放进去,水都是温热的。
这
成沁叹气道:“小姐,我看府邸内里布置辉煌,原本以为各种吃穿用度都是好的,没想到打一盆水,还得估量着份额来分。”
我皱了皱眉:“同州干旱,已经缺水缺的这么严重了吗”
成沁点头,忧虑道:“府里每个人都要严格用水,据说是因为府里的井水不多了,还有就是城外许多庄稼都要枯死了,听那些丫鬟讨论,两个月后同州很有可能会断粮。”
秋季是丰收的季节,现在夏季已经过了一半,两个月后刚好赶上了秋季。
我眉头紧锁,低头看了看水盆里那层浅浅的水,忽然觉得有千金重。
叹气间,夏侯冽走了进来,成沁赶紧退了出去。
我看向他,问道:“你不是在跟那些官员讨论要事吗”
夏侯冽慢条斯理道:“不着急,我今日才刚来同州,对这里的人民风情完全不熟悉,又因大病初愈,舟车劳顿之下深感疲惫,处理政事情力有不逮,所以今日不谈政事,要休息。”
我怀疑地看了夏侯冽一眼,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这个人想要偷懒
我想了想,跟他说了下刚刚成沁说的事情,问他有没有什么方法解决。
夏侯冽觑了我一眼,薄唇轻吐了两字:“没有。”
我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又问:“皇上把你派到了干旱的同州,那另外两位王爷呢”
夏侯冽眼里划过一抹赞赏,伸手要揉我的脑袋,我刚想逃,忽然想到同州用水紧张,估计要好久才能洗上一次澡,趁现在浑身还算干净,也就不躲避任他揉了。
揉满意了,夏侯冽这才发话:“思危王夏侯尊被派到了济州治疗水涝,文慧王夏侯明则被派到了泸州治暴乱。”
“这不公平”我想也不想地说道:“你是干旱,夏侯尊是水涝,这两个都是天灾,解决问题的难度都很大,但文慧王那边”
我话一顿,咬了咬唇道:“只需要派出一支军队就能镇压暴乱了,这对你们不公平。”
文慧王能以暴制暴,人祸总比天灾来的简单,毕竟人是可以控制的,但天灾是看老天爷。不是人能够控制的。
夏侯冽眸光微闪,站起身道:“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选择。”
我张了张嘴,想问个问题又不敢开口,犹豫了一会儿,我眼眸一利,既然决定要当夏侯冽的伙伴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就不要畏畏缩缩
“皇上相比起你和思危王,是不是更加喜欢文慧王”
夏侯冽转过身去,走到了一扇窗户下,阳光把他的身影给拉的极长,就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伟人。
“自古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若是夏侯明继承大统,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夏侯明是皇后所出,就是嫡子,而且又是皇上第一个孩子,两样夏侯明都占去了,他真继位当皇上,朝中绝无一官员说一个不字。
我眉头轻蹙。细细咀嚼着夏侯冽这句话,半晌才道:“不以才能,德行作为评判标准,是很有可能会出现昏庸的统治者的”
夏侯冽转过身来,阳光被他挡在了背后,他的正脸则隐藏在一片阴影中。
“夏侯明的才能是不出色,但谈不上昏庸,算中庸。”
他锐利的眼眸射向了我,让我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我眼皮一跳,心里划过一抹浓重的心悸,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媚烟,在你心中,你认为谁最适合做君王。”他淡淡开口。
我内心一凛,藏在袖间的手狠狠一握,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眸子一片凉薄“你。”
夏侯冽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握了握,仿佛是在握住什么东西。
“你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多去走走,你就会发现,这天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是从他语气中能感觉出,他似乎对所谓的皇位并不感兴趣。
我内心悄悄松了口气,随后又升起了一抹惆怅,如果夏侯冽真做了帝王,我又能去向哪里呢
夏侯冽走向了我,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轻描淡写道:“乔装打扮一下,跟我出去看看同州。”
我换上了轻便的衣服,跟夏侯冽一同偷溜出了知府。
同州的干旱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有很多地方人都缺水喝了,更何况是种庄稼
路过一片满是衣衫褴褛的区域,我看着地上的人生无可恋地倒在地上,嘴唇一片苍白脱皮,整个人缺水的仿佛是个肉干
他们看见我和夏侯冽,眼里都闪过一抹光芒,这种光芒真是刺目。亮的仿佛要灼烧了我的心
我不由身子一顿,但夏侯冽却视而不见,拉着我的手坚定有力,把我从这片地方拉走。
在就要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些人眼睛里的光芒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死寂。
夏侯冽拉着我的手,又走到了另一处区域。
这个区域里也缺水,但没有太严重,仔细一瞧,原来是每家每户都打了有水井,他们用的是地下水。
我抿了抿唇,眉头紧皱从来没有舒缓过。
同州并不大,我和夏侯冽不一会儿就兜到了城门口,他带我走入了城门,让我站在整座城门的最高处,看着前方农民所种的庄稼。
一片枯黄,就像是人失去了营养的干枯头发,如果夏侯冽没跟我说那些全是麦子,我都要以为全是一片杂草
就连泥土都没水分。处处龟裂。
我和夏侯冽就这么站在城门处,看着一大片枯黄的作物一语不发。
接下来的回府都是压抑的,同州的干旱太过严重,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再不治理,估计接下来就要伏尸百万
当天晚上的晚餐非常简单,一顿白饭配点腌好的腌菜,就凑合着吃了。
成沁连连替我心疼,替我腹中的胎儿心疼,她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让我待在王府里不要过来。
我连连摇头,警告成沁以后都不能说出这番话,若是被王爷听到,王爷发怒了,就连我也保不了她。
晚上休息时,夏侯冽在就要吹灯之时出现在我的房间。
夜晚时分,我被他抱在怀中,忍不住问道:“你对同州的干旱有没有想到法子去解决”
夏侯冽撩起我的一缕头发,声音低沉性感:“说好了今日不谈政事。”
听着他这句话,我忽然心安了,越慌的时候就越不能急,同州干旱这么严重,夏侯冽都还有心思说今日不谈,应该是心中已有了解决方法。
脑海里这般想着,一天一夜赶路的疲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我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事实证明,我昨天的推断全都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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