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柔听见她的话,面色又缓了几分,懒洋洋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他看见奴婢以后,脸色有些难看,还威胁奴婢不要把见他的事告诉别人,否则他说奴婢活不到下个月十五”春樨慢吞吞说道。
顾婉柔听见这话,神情一滞,干笑两声:“三哥这个人,原本就有些古怪,他既说了让你不要告诉别人,你还巴巴地跑来告诉我,好歹他也是个主子,若真是外头哪个相好的去了,他在这边悲伤春秋,却又被你听见了,可不是要恼了你嘛”
春樨听她说这话,原本应该是要松口气的,此刻却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更加不踏实了。
她暗暗压下心中的疑惑,不愿就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是将顾婉容的吩咐转述给她听。
顾婉柔把包成小粽子一般的手,伸到眼前翻来翻去看了一遍,微蹙起眉头,娇声说道:“六哥哥那边能有什么事,承恩公府哪里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找麻烦的姐姐也真是谨慎过了头再说,让史梦霞去出头,只要她不会蠢到把承恩公府带上,就不算是节外生枝,女孩子之间的事情,六哥哥是一定不会管的,你找人给她捎信儿便是。”
春樨垂眸称是。
顾婉柔抬起眼看她,难得一本正经地问了句:“你娘如今可好些了”
“自从上次大病一场以后,虽然命是保住了,可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好在娘子赏的那些银钱,奴婢专门找了人伺候着,应该还能撑个一两年吧”
一提到自己亲娘,春樨眼眶红红的,说着便朝顾婉柔跪了下去,“那天多亏娘子相救,才让娘亲拣回一条性命,娘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时刻记在心上,来世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子。”
顾婉柔看见她这副模样,勾了勾嘴角,“行了,也不用做牛做马的,你好生在姐姐那里当差,若是遇上什么事,跑来告诉我一声,也不枉我救你娘一场。”
说到此,她顿了顿,包成粽子的手扶着胸口,恨恨地说:“我同云府那贱人素有旧怨,如今姐姐不让府里的人轻举妄动,除了史梦霞,谁也没法帮我出这口气,一想到这个,我实在气难平”
“娘子的意思是”春樨不解地问道。
“赵君洁毕竟是渝国公府的大娘子,又不是咱们承恩公府的,以后除非是她自己亲自上门,若是使人捎信儿过来,还是拦一拦,免得姐姐总是听她的话,失了自己的判断,长此以往下去,以后当了太子妃,难道还要让赵君洁去东宫帮她出谋划策不成”
春樨原以为她会交代什么不得了的事,一听这话,暗暗松了口气,不过是挡几个口信儿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当即连连点头称是。
顾婉柔见她的肩膀陡然一松,猜出了七八分,也不点破,懒懒说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这杵着了,赶紧忙去吧,史梦霞那边,让她赶紧想想办法,可别又给办砸了。”
春樨垂首称是,朝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躬身退了出去。
第144章 黑白
整整一个下午,云初窝在书房里,理了半日的书,临到黄昏,正要回屋歇着时,不经意间往书桌上扫了一眼,才发现还有十几本没有收起来。
这是昨天出府时,父亲怕她在寺里住得烦闷,特地命人送来的。丫鬟们归置完行李以后便放在案上,一直没有再动过。
她随手翻了几本,多是些杂记,趣文之类。
只有一本与其他的书相比,有些不同。
半旧不新的书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大梁风土志五个大字。
让她一眼看见,便想起以前最爱看的那些话本子里,女主们个个手里拿一本或叫舆国方志,或叫某某景物志,或叫某某某某某游记的,不免会心一笑。
把书拿着去了卧房,她倚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命人烹上茶,打算细细一读,却没想到翻开以后,打眼便瞧见扉页上,用笔细细勾勒的青山绿水,那熟悉的画风,令她心里猛然一惊
她慌忙往下翻,这么厚的一本,却并非是印刷的,而是一笔一笔写上去的
一目十行掠过那些字里行间的风土人情,手指摩挲着夹页里那一张张用心描绘出来的风景,无论是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还是孤帆远影,山色空蒙;又或是水村山郭,莲动渔舟只寥寥数笔,便将画面传神勾勒出来,让人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她越往下翻,眼眶越发红了起来,直到翻完整本书,她已泪流满面,呜呜咽咽哭的不成样子。
这本书,是父亲的亲笔所写所绘,每篇文章每张图的一角,都会写上一行小字“愿与吾妻共赏”。
自母亲张氏故去后,他东奔西走,只为了探访仇人的踪迹。
如今仇人还未露出端倪,那些游走间不经意遇上的风景,都已攒了这么厚的一本
她不禁在想,被这样深切的爱与执念支撑着的他,临死的那一刻,有没有感到是种解脱
她不知道上一世,父亲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临死以前,有没有找到凶手。
一想到那个似是消失,而又未消失的外祖母,如今可能在背后窥视着这一切,更甚至还在把他往死路上推,她的心里又酸又涩,更是哭的难以自已。
丫鬟们见她时笑时哭的,却又不像是伤心的模样,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宫芷想要上前问候,却被她摆摆手止住了。
几个丫鬟只得站在一旁干看着,心里不知道焦急成什么样子
云初整整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渐渐止住。
抬眼看见几个大丫鬟,急着眼站在榻几前,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帕子递一个湿一个,整整攒了一筐子
“噗嗤”一声,她破涕为笑,哑着嗓子解释道:“只是这几日事太多,哭一哭便好了,不用担心。”
丫鬟们见她这副模样,终于放下心来。
宫芷赶忙走上前,边从她手里抽出书,边说道:“娘子可要顾着身子才是,这么哭着一觉睡醒,眼睛可都要肿成桃子了”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打趣道:“若是娘子看话本子看哭了,倒还说的过去,看一本游记,竟然哭成这样还真是”一时却又找不到词形容,只得笑着摇摇头。
云初一把将书拿回来,小心抱在怀里,对着宫芷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这可不是一本游记,这是天底下最痴情的话本子呢”
端着水进屋的角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