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江云礼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留在康养医院相比之下会安全很多,但可能是因为他和陆勉心里的执念都太过深重,以至于原本对两人都好的选择却在不经意间成了彼此的催命符。
明明两个人分开才不到两个月,一个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甚至到了无法自理的地步,而另一个日日夜夜遭受病痛侵袭却又不愿去医院,他们的命运似乎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对方的心弦。
或许是因为陆勉那晚的表现实在太过疯狂,江云礼害怕他真的在冲动之下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便只好老老实实地留在了家里。
老话说得好,这人心情好了,身体也会跟着舒缓许多,自从江云礼从康养医院回来之后,陆勉的身子骨又再次硬朗起来。
虽然看着确实不太年轻了,但那双手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再加上江云礼整个人又越来越清瘦,是以他还是能像年轻时那样轻易地将他抱在怀里。
看着陆勉日益花白的头发,江云礼整个人时常被溺于一片名为心疼与愧疚的汪洋之中,无法自救。
他常常会想,自己这副破败不堪的躯壳,究竟还能陪陆勉多久呢?
“小勉,你累了,放过自己吧,这一生,我很幸福……”
“不,我放不下”
看着这样固执的爱人,江云礼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这副病弱的身子早已成了陆勉心头最重的负担。但每当他想要开口劝解,陆勉那决绝的眼神却总能将他所有的话都堵回喉咙里。
他明白,他再也劝不动他了……
又或者,劝不动,干脆就不劝了吧……
就这样,在经过若干次劝解无效后,年长者终于学会了沉默,更学会了接受。
因为气血双亏精力不济的缘故,江云礼总是整天都窝在床上一动不动,渐渐的,也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即便如此,陆勉还是没有单纯地把他当成一个病人看待,他还是会在每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推着他出去晒太阳,还是会在每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陪着他静静地坐在窗边,数着那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随着时间的流逝,江云礼的身体机能日渐衰退,胃口也越来越差,就连平日里最爱的食物也变得难以下咽。
陆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知该如何延缓男人衰老的进程,只能人为地加快自己衰老的速度,什么伤身就做什么。
他确实想跟他一起走,想了很久了……
然而,他却不曾料到,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藏在心里的隐秘想法竟会被他年长的爱人察觉出来。
“小勉,你今天又不去吃饭吗?你看你,瘦了好多啊……”
“不吃了,我不饿”
“可是,我有些饿了……”
“那……那你想吃什么?”
“我,有些馋你煮的面了,你就去……煮一碗清汤面吧”
“好,我这就去给你做,你等着”
没过多久,陆勉便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清汤面走了进来,只是,面条入口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便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男人的五脏六腑。
但看着小家伙期待的目光,他还是强忍着不适将那一口面艰难地咽下,脸色却苍白得像是冬日里新落的雪。
“小勉煮的面,好吃……”
看着爱人愈发苍白的脸色,陆勉心头一阵酸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红了眼。
“江先生,不要勉强自己,吐出来吧”
“小勉,我……”
江云礼到最后还是将刚咽下的那口面吐了出来,看向陆勉的眼神中满是歉意。
“抱歉,麻烦你了,这面,你帮我吃了吧,好不好?”
“不用了,你吃不下去,我又怎么能吃得下呢?”
眼看陆勉就要端着那碗面出去,江云礼心头一阵慌乱,费了好大劲儿才终于探起身子拽住了他的衣角。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可以吃,你相信我,我可以吃下去的,我,我这就……这就吃给你看”
话音刚落,江云礼便拿着勺子一口又一口地往自己嘴里送着软烂的面条,每一口都吞咽得异常艰难,吃到最后竟已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够了,别再吃了!”
见此场景,陆勉心头一颤,随即便伸手夺过了摆在年长者面前的小碗和勺子,那碗里剩下的面条仿佛成了他心头最重的负担。
江云礼定定地望着陆勉,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已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变得浑浊不清。
“小勉,我想多陪你一些时日,哪怕只是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也好……
其实,我一直知晓你心中的想法,我不会阻止你,但我希望,那个时候是你足够老的时候……”
“可是……”
“没有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不管以什么方式,都要让我撑下去,我也就比你大十岁,十年的时间,还是很容易撑过去的……”
陆勉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用生命爱着自己的男人,心中涌动的情感如同翻涌的海浪,难以平息。
“好,我答应你,再等十年,但是你要记得,十年之后,你不许再阻止我……”
“嗯,我答应你”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云礼一直都在为着自己的目标苦苦地坚持着,即便身体日渐衰弱,但他却未曾有过一分一毫的动摇。
他要活下去,他要活到他的小家伙足够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