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无相剑刃从袁道深身侧闪过,吓得老袁寒毛直竖,但不只是因为王景怡的剑。
他现在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刚才太欺负孩子了。王玉楼这种小年轻,可不就容易热血上头嘛!
“袁道深长老,你是要杀人灭口吗”
王玉楼站在飞舟上,催动法力高声问道。
他为什么敢如此出手
因为,王玉楼已经有了决心,便是真掀起风暴,他也敢进去闯一闯!
袁道深实在欺人太甚,且这人的心思可怕至极,和他对立,已经成为了必然结果。
既然如此,就必须闹大点,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宗门内的利益争夺长期存在,王玉楼和袁家对上后,会有很多天然盟友。
斗争激烈下的矛盾公开化,能让斗争双方陷入被动。
但王玉楼在滴水洞内根基浅的厉害,他再被动,损失的也少。
而袁氏就不一样了,别忘了,浊家一直虎视眈眈。
可以说,玉楼这么一闹,给自己闹出了捅蘸价值。
玉楼的声音是加持了法力的,直接传遍了滴水天。
林孟尧是第一个意识到出事了的人,他飞身出了林府,便远远望见王玉楼和袁道深相对而立,顿时意识到麻烦大了。
麻烦大了,刚刚定下联姻,王玉楼就惹上如此麻烦,林家究竟要不要继续联姻
如果悔婚,又会惹王玉楼记恨.
麻烦当然大了,但不止是林孟尧的,也是袁道深的。
浊阴生、曲云间、林孟尧玉楼的一嗓子,喊来了滴水天上的几十名筑基。
“袁道深,你想干什么,玉楼,你说他想杀你灭口”
穿着羽毛法衣的浊阴生,是瞬间出现在玉楼面前的,王玉楼甚至没看到他如何过来。
然而,来了后的第一时间,这位浊家的大爹,就给玉楼撑起了腰杆子。
别怕,在滴水洞,他袁道深还狂不起来!
“我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浊阴生,你少搅局!
王玉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面对王玉楼的公开发难,袁道深竟完全没有怕的意思,语气还带着些淡然。
这个人是真能装,玉楼确定,自己哪怕想委屈求全,也会和袁道深结仇。
所以,刚刚他选择矛盾公开化的行为是没错的。
老袁这样的滴水洞地头蛇,与其日日夜夜担心他暗中下绊子,不如把矛盾摆在明面斗!
说到底,玉楼现在已经练气四层,而且筑基基本不是问题,只要他存在,就必然会冲击既有的利益格局。
王氏的庇护已经相当够呛了,不管玉楼愿意不愿意,他早晚都要直接面对利益争夺带来的风暴。
“袁长老,今日我来参加孟尧长老的寿宴,寿宴结束后,你忽然召我入袁府相谈。
你说”
王玉楼说话速度不快,他在等袁道深打断。
“够了!我适才只是想要与你说说赏赐的事情,你却对我施展剑符。
意图杀害宗门长老,王玉楼,这可是祸乱宗门的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道”
知道你马!
王玉楼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已经有人替他开口了。
“老袁,你这几百年活到狗身上了吗,你的修为是修到狗身上了吗
别说是王玉楼这样的小练气用剑符了,就是王景怡当面,也不一定能一剑杀了你。
还意图杀害宗门长老,笑话!扣帽子,我也会!
你今天在我面前说话的声音太大,听得我脑袋发晕、腿脚发软,是不是我就能说你也想要谋害同门”
阴生长老啊,不说了,我和浊家果然有缘分,是过去我把你们想的太坏了!
玉楼实在没想到,浊阴生长老是如此妙人。
“好了,不要吵了,玉楼,你受委屈的事情,我也知道,但宗中赐你了一枚水属筑基丹,也算弥补。
还有,算上三宫弟子,宗门有上万人,吵吵闹闹很正常,道深长老性子急,你别往心里去。”
曲云间是在转圜吗
不是,他也是在欺负王玉楼!
可以说,袁道深和曲云间这类资深筑基,平时的态度都是假的,此刻的纯坏才是真的。
先是袁道深不断极限施压,逼得玉楼只能直接和他矛盾公开化,以求自保。
后是曲云间看似帮忙,实则祸心满满。
修行修行,想清净修行,难难难。
“掌门师叔,玉楼不要什么水属筑基丹,宗中的赏赐,玉楼也不需要。
作为镇守修士,作为滴水洞的一员,领了宗门任务,守护一方平安,是玉楼该做的。
赏赐,还是给那些更需要的同门吧!”
掌门,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故意当着这么多筑基面前,继续慷宗门之慨,给我招仇恨吗
我王玉楼差的是那颗筑基丹
不,我差的是维持修行速度的资粮!
五万枚灵石
不够!
宗门的赏赐我不要了,咱们上仙盟,把问题唠清楚!
仙盟唠不清楚,就上红灯照谈,谈出个水落石出!
大不了我就陪浊家废了袁氏,到那时我拿到的,又岂止五万灵石!
直面风暴危险吗
危险!
但直面风暴,只要挺过去了,收获也是极大的。
“好,就当如此,守护一方平安,好啊,玉楼,你果然是最合适樱樱的好郎君!”
林孟尧的纠结,在玉楼一眼盯真,勘破曲云间的祸心后就消失了。
他很清楚,王玉楼和袁道深的矛盾也就是那个原因。
现在王玉楼选择把自己和袁家矛盾公开化,看似莽撞,但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总要选边站的,晚选不如早选。
早点选,早点步入领导序列,长期看是好事。
斗呗,滴水洞内斗了多少年了。
至少从年龄上看,老袁必输无疑——除非他敢上手段宰了王玉楼。
林孟尧一边说,一边闪身到了玉楼的身前,和浊阴生站到了一起。
这时候,众筑基才知道,王玉楼的联姻已经定下了,竟是林家的林樱。
阴生长老对林孟尧点了点头,温声对玉楼道。
“玉楼,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长老们也都很欣慰。
不过倒也无需推辞,有功就该得赏。
量功施赏,是宗门的法度,不是袁家的法度。
宗门是所有弟子的宗门,不是袁家的祠堂,不是某些人一言而决的地方!
就是在某些为老不尊的东西那里受了委屈,你也不用怕,总有说理的地方,我看仙盟就不错。
实在不行,还有红灯照给你撑腰,给每一个忠于任事的弟子撑腰!”
说着,浊阴生一脸嘲讽的看向袁道深,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不言自明。
老袁,你完了
道深长老气的脸都红了,浊阴生看似是和王玉楼说话,但其实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王玉楼,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就没想过自己任性行为的后果吗’
此刻的袁道深,在玉楼的突然发难下,竟有了几分满是怨气的小媳妇的感觉。
然而.
“道深长老,不用和我传音,有什么话,您可以摆在明面上说。
莽象祖师教导我王氏英华老祖时,曾说过‘一个修仙者,想要得到道友们的认可,就要做正派人,说正派话,蝇营狗苟的事情,要少做。’
英华老祖深以为然,便把此话记录在了王氏的家训中,玉楼从小受此影响,不太喜欢传音沟通。”
在宗门法度的保护下,拽起袁道深的脸,王玉楼提起胳膊反复抽。
可以说,这一巴掌,虽是狠狠抽在袁道深脸上,却爽在在场的诸多长老心中。
太爽了啊!
玉楼,好样的,真精神,太棒了,不愧是安北国王氏子,不愧是莽象一脉,太棒了!
“哈哈哈哈,玉楼,你哈哈哈哈,玉楼,你咳!咳!咳!”
浊阴生实在太开心了,他多少年都没这么爽了。
指着王玉楼,他想说些什么,但因为太过开心,竟咳嗽的厉害,一时间什么都没说出来。
“王玉楼,咱们走着瞧!”
袁道深撂下一句狠话,就想走。
“有些人啊,活了几百岁,成了筑基,修了神通,到头来还和练气弟子计较。
要我说,这样的人,就不配做我滴水洞的长老!”
林孟尧见袁道深想跑,当即拦到了他身前,一边嘲讽一边拦。
跑什么跑,事情还没说明白呢。
“道深长老别急着走,你说王玉楼要杀害长老,大逆不道,玉楼说你要杀他灭口,咱们要把误会解开,急着走算什么,落荒而逃吗?”
面对修为远远比自己强的袁道深,林孟尧一点都不怕——不过是宗门内斗的日常而已。
以往还有打起来的时候呢,这才哪到哪。
内斗,远远比对外斗更激烈,尤其滴水洞还是二元真人制,两派一派一位真人,谁也不怕谁。
你袁家这些年狂点,随便你狂,早晚会衰落的。
到那时,又是我们压你一头。
“好了,诸位师弟,莽象祖师的话,咱们要记在心中。
‘做正派人,说正派话,蝇营狗苟的事情,要少做’。
真好,真好啊!
道深,你也不用急着跑,咱们去滴水天大殿,在仙尊面前论个明明白白。
碧水宫弟子王玉楼以练气四层修为,意图杀害滴水洞的第一筑基,这可是大案、要案。
不搞清楚,怎能服众,诸位师弟,你们意下如何,哈哈哈哈咳!咳!咳!我不行了,咳!咳!咳!”
见浊阴生带着众长老一起笑,一旁的玉楼绷的很艰难。
实在是袁道深扣的帽子太可笑、太荒谬了。
王玉楼练气四层却意图杀害滴水洞第一筑基,行大逆不道之事.
这玩意儿,有一种强行铁证如山的荒谬感。
也是袁道深刚刚实在气急,才会给浊阴生如此羞辱他的机会。
不过,浊阴生身边的人不少,老袁的盟友也多。
见老袁都快被围圈踹了,曲云间清了清嗓子,再次出言转圜。
“诸位师兄、师弟,现在是莽象祖师证金丹的关键时刻,祖师的事情,是红灯照的大事,也是我们滴水洞的大事。
越是在这种时刻,咱们滴水洞越要紧密的团结起来,把力气拧成一股绳,不能因为意气之争,就破坏团结、破坏大局。
玉楼,你说是不是啊”
袁道深狗贼之前在袁府不断施压,为什么玉楼能一直忍
因为,卷入斗争确实会极大的影响玉楼的修行,一旦失败,更是会损失惨重。
现在就是个例子。
在玉楼那一嗓子召唤众筑基后,曲云间、袁道深等为一阵营,王玉楼、浊阴生、林孟尧等为一阵营,已经进行了多轮博弈了。
其中有两个关键,一个是玉楼和袁道深明面上的矛盾,即双方动手了,玉楼手里还握着无相剑符,空气中残留的剑气痕迹长老们也看的明白。
另一个,则是暗中的矛盾,即袁氏豢养的铁鼍龙袭击河湾渔港一事。
后者,才是双方博弈的关键。
在博弈中,玉楼坚定的选择了矛盾公开化、扩大化,是为了自保。
但因为他担心自己被人——主要是浊家利用,所以他抬出了莽象祖师——这一点在内斗中是可以用的,和与袁道深博弈时似真似假的以模糊说法抬悬篆真人不是一回事。
王氏给祖师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如果王氏的人在内斗中不能拿祖师当靠山,那祖师又有何用
在玉楼抬出莽象、点明王氏与莽象祖师的紧密关系后,既是继续给袁道深压力与威慑,也是一个特殊的入伙申请——浊家没资格把我当棋子。
面对玉楼的申请,浊阴生第一时间给出了确认——向浊家一派的众筑基强调,这位不是小老弟,不是后辈,而是莽象一脉在滴水洞中的代表,是带着力量和势力入咱们派系的。
这其中,其实还有林孟尧及时站队玉楼的结果,有林家支持,玉楼的话语权也大大提升了,浊阴生也必须重视他——这,也是联姻的意义。
而曲云间的话就更有意思了,他最后一句的对话目标是王玉楼,结合前面的意思,则是在提醒王玉楼,你将事情搞大,不一定是好事。
这个,又和显周老祖与玉楼关于如何应对袁家鼍龙袭击一事中的担忧对上了。
即,如果事情过度扩大化,王玉楼乃至于王氏都会失去主导权。
仙盟解决比滴水洞解决高一级,但最高级是在红灯照解决,因为红灯照才是滴水洞的直属上级。
而内斗升级到红灯照后,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万一王氏给莽象证金丹的事情带去负面影响,事情就大条了。
这,才是曲云间的真意。
玉楼,差不多得了,莽象还没成金丹呢!
“掌门说的对,宗门团结当然是第一位的,玉楼就是受些委屈也无妨。
只是刚刚道深长老说,玉楼意图杀害宗门长老,是祸乱宗门的大不敬之罪。
道深长老是滴水洞的第一筑基,他先对玉楼出手,又如此言说,玉楼实在害怕。
只是玉楼才加入滴水洞堪堪四年,对门中的规矩不太清楚。
阴生长老,玉楼该怎么办,玉楼害怕不明不白的就被人以祸乱宗门的大不敬之罪处死。”
宗门法度在,我弱我有理!
给交代!
快!准!狠!
既然你们觉得铁鼍龙的事情查下去会影响团结,影响莽象祖师证金丹,那我就不纠结那个了。
反正浊长老说了,宗门还是要赏我的。
我从你们袁氏那里借资源和力量解决我的事情是解决,从浊家一派借力量解决我的事情也是解决。
现在,咱们谈一谈,刚刚到底是我这个练气四层试图杀害滴水洞第一筑基。
还是滴水洞第一筑基袁道深仗着修为,欺负我这位勇于任事、顾全大局、忠诚可靠的小小碧水宫弟子。
来,浊长老,咱们一起把老袁上秤!
王玉楼需要大量资源维持修行速度,所以他必须咬到肉,不然,他会饿。
可滴水洞的肉有限,交流法会办的很好,上限却也就那样。
走到这一步,是袁道深相逼,更是玉楼想要攀登的必然历程。
或许提前了些,但其实也可以接受,早点入局,才能拿到更多的期权,未来才能走到派系的更高处。
哪怕玉楼未来的路在仙盟或红灯照内,可这和其在滴水洞经营一个基本盘不冲突。
根基越多,才能走的越稳!
不就是内斗嘛,滴水洞的内斗是很激烈,但王氏传承的内斗经验也不缺,甚至很充足。
内斗仙人王玉楼,参上!
“不用怕,曲掌门说了,宗门有上万人。
这么多人,有些糊涂蛋和混账很正常。
孟尧,去敲磬,召集尚在洞天的所有长老。
议事!
今天,我就要给玉楼一个公道,给一个交代!”
浊阴生丝滑的接过了玉楼递过来的刀,还拿曲云间刚刚说过的话磨了一下,而后将刀放在了袁道深的心脏边。
准备放血。
“好,议就议,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虫豸能搞出什么来!”
袁道深还是丝毫不慌,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滴水洞的筑基也就那么多,双方的力量对比很明白,袁四被杀那是因为顶撞了真人。
只要是正常的议事,袁道深确信自己不可能真吃亏。
玉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滴水洞中的正义,和事实无关,或者说,这个修仙界的正义,都和事实无关。
“老袁,你今天怎么了,缘何蠢成这样”
浊阴生带着玉楼飞向滴水天大殿,一路上还不忘继续嘲讽袁道深。
“快死的人就别硬撑了,师兄,你还有多少年寿元二十三十
左右最多不过四十,你死后,浊家谁顶上来,阴兰师妹吗”
玉楼终于确信,这才是老袁的真实性子,霸道而又充满攻击性。
曾经对他的拉拢,装出的亲和,全是假的。
果然和景怡老祖说的一样,每一个高修、大修、真人,全都不简单。
“我死的时候带你一起走。”
浊阴生幽幽道,只一句话,就堵得袁道深说不下去了。
还能怎么说
我不怕你带我一起走
算了吧,那种事,袁道深不想试。
所以,内斗确实比对外斗争激烈太多。
‘玉楼,不用怕,我起码还能有五十年,到那时你早已筑基,能扛起大梁了。’
浊阴生的传音让玉楼微微有些发愣。
似乎,这位浊家的老祖,对自己很是重视
在疑惑中,玉楼随着阴生长老步入了滴水天大殿。
然而,刚刚步入大殿,带头的浊阴生便停下了脚步。
“哼!”袁道深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进入其中。
玉楼这才注意到,仙尊法相前最中央的蒲团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胖大壮汉。
那胖汉身着骨制的灵器战甲,正默默地面对仙尊法相而坐。
‘玉楼,这位是九胜真人的嫡脉传人宫铁岩,你该如何便继续如何,他掀不起真正的大浪。’
林孟尧向玉楼传音,给玉楼吃了颗定心丸。
但.掀不起真正的大浪,这话,听起来怎么底气似乎有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