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自是不敢说的,成为棋子就成为棋子吧,一日从六层到巅峰,如此的恩情,滴水洞未来还有紫府之机,做棋子也值了。
“真人大恩,玉楼永记于心!”玉楼恭声道。
玉楼如此说,但旦日的小肉脸依旧平静得很,只道。
“回去吧,多吃点灵米、灵肉,对了,这些金芽果你也拿去吃。”
说着,旦日从她师兄的玉桌上摄来一堆金芽果,塞给玉楼。
无视了师兄悬篆那无语的目光,旦日继续叮嘱玉楼。
“我给你的灵气是洞天水元之灵气,其质至纯至净,为天地灵机之源,提高的,也是你自己的修为,无需担心影响未来修行。
多吃些灵食,多多修行,可以帮你快速稳固修为,回去吧。”
旦日如此相待,玉楼看了看手中的七品金芽果,将其收入储物袋中,而后便以大礼相拜。
再抬眼,玉楼的眼中已经饱含泪水。
泪腺只是人体的一个器官,在玉楼的控制下,泪水如小溪般流下。
擦了擦泪水,在殿中红灯照众人的目光下,玉楼没感到压力,只觉得这是大舞台。
红灯照大舞台,老袁,我不恨你了!
跪在旦日面前的玉楼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没有抬头,只是用泪影婆娑的眼睛注视着小胖妞真人,断断续续的高声泣道。
“真人,玉楼是安北国王氏之子,也是祖师一脉之弟子。
因幼失怙恃,是王氏抚养玉楼长大成人,幸得祖师、真人之庇护,一路,也算顺利。
从十七年前入清溪坊开始,而今,玉楼修行已十七年有余。
其间,真人先为我指明修行之方向,在滴水洞修得溯脉癸水气。
而今,真人为玉楼拉高修为,直入练气巅峰。
玉楼此生,未感受过父母之亲爱,要说亲爱,唯真人对玉楼而已。
真人!”
王玉楼边哭边说,说到动情处,声音又忽的高了好几度,惊得不少练气弟子侧目。
筑基们倒是眼观鼻、鼻观心,心全在观王玉楼。
他们中,有人认为王玉楼夸张了,有人认为王玉楼假了些,有人倒是羡慕的厉害,只恨自己没有类似的机会。
倒是紫府们,竟也停下了交流,看向王玉楼。
石人为躯的周缚蛟没有动,不过却用神识扫了一遍玉楼的修为,心中有些慨然,莽象不愧是有机会证金丹的紫府,其创立的法门果然不凡。
而莽象,也第一次认真注视起了自己的这枚棋子。
演技在大修士眼中不太熟练,甚至称得上拙劣的王玉楼,用他自以为高明的表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
“玉楼定会昼夜修行,以求不负祖师、不负真人之期望!”
顾启元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这并非顾启元鄙薄王玉楼的可笑与荒诞行为,他其实是在笑自己。
顾氏的紫府老祖,想到的是年轻时的自己。
当年,他远没这么果断和豁得出去。
幸好那时候的梧南还很乱,混乱,是野心家的台阶,因而哪怕沙比如他,也能成就紫府。
但也是很久以后,顾启元才意识到自己年轻时的沙比与幸运。
可以说,站在相同的时间节点上,王玉楼超过了年轻时的顾启元太多太多。
而场中最心焦的人,其实是虢百尺。
这位神通显化为天眼的资深筑基不安的意识到,自家师父门下,可能会多出位邀宠天才。
拙劣的王玉楼看起来可笑,但对大修士们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大修士不看心,就看迹。
王玉楼强行攀扯因果,哭的涕泗横流,还大有一副要当场喊妈的样子,简直太符合大修士们的需求了。
小胖妞将王玉楼扶起,点着脚尖,想拍拍王玉楼的肩膀以做鼓励,可她个子实在低。
于是,她便直接飞了起来,离地四尺,丝滑的拍了拍玉楼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你能有感恩之心,我很欣慰,修行上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早日筑基。”
这话,顿时让王显周的嘴角压不住了。
真人这句‘早日筑基’,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好好好,王玉楼筑基后就能成为红灯照真传,好啊。
等王玉楼再次回到练气修士区时,这些红灯照嫡脉中的嫡脉,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年纪轻轻,被真人以秘法把提高到练气十层。
这就算了,如果只是到这里,大家都会只当他幸运。
但王玉楼主动拜山头,差点喊妈的果决与狠辣,才是真的骇人。
出身大族的人往往弯不下那生来不受欺负的腰,而王玉楼弯的下去。
他的嘴脸是个聪明人都能看出,但没有聪明人会笑他,旦日不会笑他,王显周不会笑他,顾启元不会笑他,莽象不会笑他,周缚蛟不会笑他。
野心和吃相从来不是缺点,姿态的重要性贯穿修仙者修道路的始终,但又永远在变,不变的那些沙比只会被命运的车轮碾碎,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能寿满而亡。
只有够狠的人,才能从牢笼中冲出去,这里的狠,不仅是对别人狠,更是对自己狠。
王玉楼的表演能骗过旦日吗能骗过莽象吗
包骗不过的。
但大修士们不在意,一如,王玉楼不在意河湾渔港的修士是不是真的忠诚于他一样,他们要的是结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听起来已经很残酷了。
可大修士的不仁,是连天地在他们眼里都为刍狗的不仁。
新法的金丹七年一次雷劫,天地已经快被那些仙尊们逼疯了,在大修士眼中,天地不过是他们长生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至于王玉楼忠不忠诚、想法如何,重要吗
用就是了,不过一条狗而已。
——
深夜子时的拜师仪式结束时,天已经是蒙蒙亮了。
王景怡的府邸中,景怡老祖正在与玉楼对坐而谈。
“缚蛟真人.不,缚蛟师叔已经答应在西海庇护你了,玉楼。”
周缚蛟答应庇佑
那就稳了啊,仙盟在西海前线有三位大修士压阵,且不允许他们躲在洞天,必须时刻待在大天地中。
周缚蛟的职位是仙盟西海执宝真人,任期二十年,执的是仙盟灵宝金刚柱,一柱下去就是妖将也要跪,位列西海三位大领导中的第二名。
有他庇佑,袁道深想在西海干掉玉楼,基本不可能——老袁就是请妖将都没用。
当然,玉楼有种猜测,等旦日施秘法帮他拔升修为的事迹传到滴水洞时,可能老袁也就不敢再继续对付他了。
“本以为袁道深逼我去西海是坑害我,现在看,等我再回滴水洞之日,他还要捏着鼻子看宗门给我一笔优胜奖励。”
此次派十名不到后期的碧水宫弟子到西海磨砺,优胜者是有奖的!
而玉楼在旦日真人的帮助下,一日之间破四层,直接坐电梯从练气六层到了练气巅峰。
如此,相比于那些不到后期的碧水宫弟子,玉楼的优势就太多了。
再加上周缚蛟庇佑,王玉楼再回滴水洞,必然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去的。
看着兴奋的玉楼,王景怡的目光有些复杂,老祖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她略做思考后,眉眼低垂,不动声色开口道。
“玉楼,恐怕,你不用再回滴水洞了,旦日真人有言,滴水洞不存在什么紫府之机,袁道深是在为一个虚无的东西对付你。
九胜真人可能只是想借袁道深的发癫,把这位对袁家影响巨大的老祖踢开,好让袁家更听话,才纵容他折腾你。”
景怡老祖的话太突然,玉楼一时间有些怔怔。
很快,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的脑海中回荡起了尖锐的激鸣。
人在压力、悲伤、恐惧下,身体会有不同的特殊反应,包括但不限于耳鸣、呕吐等等。
大口的喘着气,豆子般的冷汗从王玉楼的额头流下,他想到了太多太多。
果然,被旦日相召时,下意识的恐惧是有原因的,第六感可能真的存在。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王景怡知道玉楼在怕什么,她勉强笑笑,宽慰起来。
“玉楼,瞧给你吓的。
也不用怕去西海,战事升级正是有所作为的时候,此为天时。
西海有仙盟的阵法、关隘、城池,此为地利。
缚蛟师叔将要上任西海,此为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你去西海后,自然会有一番作为。”
王景怡有些远的扯到了天时,还强调了两遍,每次的调还微微转了些。
恐惧产生的耳鸣对修仙者而言,不过瞬间便可缓解,玉楼刚刚就缓过来了。
他向来聪慧,自然也听懂了,老祖究竟是在说什么。
擦了擦冷汗,玉楼想到十几年前的清溪坊,王显茂对他讲述王氏传承的行事准则那天。
‘我们王氏传承至今,也有千二百年矣,行事以龙蛇之变而为要。’
‘何为龙蛇之变’
‘不过守身以待时罢了,此时非天时,而是我们自己的时。’
‘这片天地有天地的规则,但天地的规则是他人可以改变的。’
‘在变化中,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可以确信不会变的,只有我们自己。’
族长口述的王氏行事准则,在玉楼的脑海中回响。
景怡老祖的意思,也不言自明。
天时,天时,天时,孩子,你听懂了吗
龙蛇之变,忍。
守身待时,等。
依靠自己孩子,旦日给你拔高修为,不一定是好意!
王景怡用王氏传承的家族行事准则,提醒玉楼,此刻不能多言,等机会再细谈。
所谓玉楼怕西海,西海天时地利人和,只是为了传递如是真意而已。
在景怡老祖凝重的目光中,玉楼表情肃然的起身,道。
“老祖,旦日真人如此重视我,缚蛟真人也去了西海。
有莽象仙尊庇佑,此番确是建功的机会,玉楼受教了。
实在是玉楼向来不怎么与人斗法,西海凶危之名可怖异常,刚刚才会心生恐惧。
还请老祖放心,玉楼不怕苦海难渡,更不怕妖孽挡路。
无论前路如何,玉楼都会走下去。”
王景怡看着眼前的王氏麒麟子,眸中隐含泪光。
她明白王玉楼刚刚遭遇了什么,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在洞天被抢走时,她和此刻的玉楼也差不多。
莽象仙尊庇佑,哈,莽象仙尊庇佑。
王氏所依赖的,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什么善人。
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甚至连魂魄都要啖尽的莽象!
玉楼懂王景怡的天时是什么天时,王景怡也懂玉楼口中的苦海与妖孽是什么样的苦海与妖孽。
矛盾的对立转化在这一刻,又一次体现了其恐怖,莽象一脉的王氏,庇护着王玉楼,一步步走到今天。
甚至,就在两个时辰前,莽象一脉的真人旦日,还亲手为王玉楼拔高了修为。
当时大殿中,所有修士都侧目、羡慕、嫉妒。
在莽象一脉弟子的身份下,回望王玉楼的过去。
清溪坊经营商铺,轻松成为风云人物,炼道更是修的炉火纯青。
滴水洞镇守河湾,家族帮助和祖师大旗庇护下,也很容易的就做成了许多事,建立了自己的根基。
入红灯照没两天,周缚蛟的拜师礼上,旦日真人亲自出手,把三十岁的王玉楼推到了练气十层。
多么美好啊,王玉楼修行十七年,从未有真正的生死危机,从未因没有修行资源而发愁——为不够多而愁和为没有而愁不是一回事,从未和任何修士有过危险的斗法,从未被人轻视和挑衅——袁道深对付王玉楼远远算不上挑衅、轻视。
一切都很美好,在仙盟的梧南牢笼中,玉楼竟如此顺利的走到了练气巅峰,堪称王氏积聚一千两百年的气运之子,甚至其成长的轨迹和王氏筑基井喷的时间点也对得上,以至于族长和王显周为他考虑起了紫府之机。
可现在,恩情背后的代价就那么横亘在了王玉楼、王景怡,乃至于王氏的面前。
曾经的美好建立在莽象一脉对王氏的庇护上,这道回旋镖飞了十七年,终于飞向了王玉楼。
现在,真人的恩情被没来由的扔给到了他手里。
王玉楼不是祖师的卡位之棋,那他又是什么呢
那他又因为什么而得到旦日的慷慨帮助呢
祖师的恩情债,不仅要算利息,而且是利滚利!
眨了眨眼,王景怡再睁眼时,眼中隐含的泪光已经消失,她也肃声回道。
“你有如此的志向便可,你可是和旦日师叔说过,要昼夜修行的,先下去休息,醒了就开始修行,稳固修为。”
先休息、修行,我们要等。
玉楼又是深深一礼,便转身离开。
出门时,遇到了在门口等待师尊召唤的铁画山。
“玉楼师……哈哈哈,我现在要叫你师兄了,玉楼师兄,旦日真人的法门是什么你知道吗”
铁画山没指望自己有机会享受真人帮忙拉升修为的好事,他只是有些好奇。
“这我哪能知道……”玉楼苦笑道。
“你当时也没问”
王玉楼暗暗打量了这位铁家麒麟子一番,暗中摇了摇头。
铁擒鹤把机会浪费了。
“真人秘法相助,是对玉楼的赏赐,玉楼只觉得惶恐激动,哪敢多说什么。”
说着,他有些动容得看向坐落着莽象府邸的山顶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王玉楼如此唱高调,铁画山只能跟着拜了下去,心中想的却是,要不说人家能被真人器重呢。
——
半月后,莽象山外,一道黑色的遁光悠悠然的接近灵山大阵。
遁光的主人手持莽象一脉门下的莽象道场令符,便轻松钻入大阵。
而后,其在空中稍稍停留了片刻,即向王景怡府邸的方向飞来。
可飞到一半,遁光主人见有修士于王景怡的府邸外战斗,顿时速度暴增,瞬间增加到极限。
黑黢黢的遁光不太好看,就跟妖怪驾着妖云招摇似得。
当即,战斗的那两人都停了手,迅速聚到了一起。
王景怡也从府中冲出,眯眼打量了遁光的主人一眼,喝道。
“王荣远,你发什么疯!”
筑基有成的王荣远无奈的笑了笑,有心想说王显周和王玉楼没事儿干嘛斗法,害他白担心了。
但王显周又是他的长辈,此话却不好真说,所以,他只是笑着和众人打起了招呼。
“这误会,误会,二姨、小叔、玉练气、练气十层!!”
王景怡眼神一动,没有解释,而是落回府中,其声音却是留在了半空。
“进来说,你一次就筑基,很多事就松快了。”
王显周也是满意的连连点头。
“荣远,你比王荣江那混球争气,要是你也要用两份半,咱们王家就别过了。”
指了指玉楼,王荣远还是无法接受。
他七十岁时,才幸运的一次突破到了练气十层,已是全力修行的结果。
两人关系亲近,荣远叔自然清楚玉楼的年龄——堪堪三十,三十岁的练气十层!
“老祖,玉楼这修为”
和荣远叔十几年未见,如今再见,这位老叔居然已经筑基有成,玉楼当然也很开心。
他笑着拉起懵逼的王荣远,道。
“荣远叔,前些天有位道友给我送来了一对九品的青毛兔,还留有一只,咱们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