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崇一一声令下,白元与新党之间旷日持久的明争暗斗才缓缓拉埃帷幕。
白崇一向司徒道:“先请特使说说吧,贵国有什么高见?”
司徒站起身来,欠身施礼,并向石三点头致意,道:“自华夫节节败退,被我汉美为首的正义之师赶回老巢之后,九山九海便渐渐恢复了平静。在此过程中,我汉美也尽心尽力,帮助那些受华夫欺凌的国家及其子民尽快恢复往日之安宁。对于察燕,亦是如此。在与黑刹对阵时,汉美便增派人手,竭力帮助贵国除掉隐患,驱赶胡虏。多年来,我们携手与共,终于取得了最终胜利。按理说,此时我该急流勇退,不再插手贵国内务,然而却终是放心不下,唯恐功败垂成,又殃及了百姓生灵。”往自己脸上贴了一通金之后,看了看堂上的白崇一与台下的石三,只是白崇一处在阴暗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而石三身披门外射来的霞光,眉眼、四肢皆是亮堂堂的。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既然宗主考问,我便说说自己的看法。当然,这看法仅是一家之言,并不能代表国君或是汉美民众之意,诸君听之判之,自行取舍。”他知道白元与新党两家的矛盾是极难调和的,即便石三退避三舍,白崇一都要步步紧逼,恨不能除之务尽。因此,左右取舍之后,他最终决定要说一些公道话,一来敲山震虎,让白崇一有危机感,二来拉拢石三,万一他鸟枪换炮,荣登大宝,也不至仇视自己而敌对汉美。于是,他继续说道:“一直以来,察燕都是帝制。”手指了指普一,道:“随着最后一位圣皇主动退位,这一推行了上万年的治国之道才真正步入穷途。其后上百年间,举国动荡,不成体统,至今方歇。大浪淘沙之后,仅剩下白元与新党两家,时也,运也,命也!若你两家不能相容,依旧斗得你死我活,那便是天下之大不幸,也是你两家之大不幸。放眼九山九海,经过这一番洗礼,当世尚存一百九十六国,其中一家独坐的仅有八十余国,两家乃至多家轮坐的占了绝大多数,此事不可不查,不可不鉴。”在白崇一错愕的眼神中,司徒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包括我汉美在内,也是如此。当然,不论站在哪一方的角度,都想要坐而不起,起而不让。然,从近万年的经验来看,唯有如此,方能激发各方的主动性、能动性、自觉性,少做错事、少走弯路,对百姓而言,无疑是最合适、最恰当的。”说到这里,就连水生也听出了言中之意。白元一方多位长老乃至白崇一,都几次想要出言打断,然而当着石三的面,他们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被他抓住把柄,说他独裁,搞一言堂。没有白崇一等人的阻拦,司徒便毫无顾忌地继续说道:“贵国若是能够效仿,从了主流,也是一件大善事。不过,对于白元来说,这好似是一桩亏本的买卖,因此心里未必顺畅,总以为能够轻而易举地打败新党,何必与他人平分天下呢?有这等想法已是败了。”此话一出,满堂上顿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耳语起来。
白崇一听得心里之发狠,没想到司徒会说出这等言论来,险些惊掉了他的下巴。他心里不禁怀疑,难道是石三许了司徒什么好处,竟倒戈得这般迅速、这般彻底。
司徒知道白崇一定然会恨自己,便又笑着说道:“方才也说了,仅是我一家之言,不能代表什么,还请宗主多多包涵。”
白崇一强挤出些许笑意来,说道:“今日本就是群英会,不设禁忌,可畅所欲言,成与不成还远不能定论。”话音未落,白无双腾地站起身来,向白崇一施了礼,侧目看着石三,心里直发紧,恨不能拔剑取了他的性命,又转向司徒说道:“既然宗主说不设限,作为后辈,我便说说自己的看法。”众人循声望过来,见白无双全不似往常,竟是一副大义凛然之态,果然,仇恨在激发潜能的同时,又令人面目全非。白无双这股冒失劲反而让白崇一十分欣慰,满座长老、堂主,竟然是自己平日里最不看好、最不屑一顾的人,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维护自己和宗门的脸面。
白无双对司徒道:“特使有一家之言,我也有一家之言。私以为,这等模式在察燕是万万行不通的。汉美立国不过千年,而察燕足有万年,且万年间沿用的皆是一门姓、一言堂,为百姓养起了不一样的自然秉性。因此,在汉美行得通、用得好的模式在察燕未必能够奏效,只怕到时两家从都要管变成了都不管,从少走弯路、少走错路变成了无故内耗,无心赶路。总得来说只是一句话,察燕有察燕自己的安排,外人还是休要插手,以免陷进涡旋,无法自拔。”说完,仍旧侧目看着石三。
白崇一心里痛快,却又不能驳了司徒的面子,不痛不痒地斥责道:“无双,特使也是一番好意,不得造次。”
白楸也起身说道:“既然说了不设禁忌,便不能因一两句说的不得体便求全责备。我以为六长老所说的除了个别不妥之外,大意是没有错的。不仅没错,反倒点出了精髓。汉美是汉美,察燕是察燕,纵观九山九海也未有与察燕相似者。”说着,看了看司徒,继续说道:“我闻特使之意,欲以汉美之功成而说服我等,然而,君不见霍卢之强大否?其圣皇关雎子一言九鼎,哪里容得下庞杂之声,不是照样凭一己之力而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华夫吗?不也一样跻身强者之林而被世人敬畏吗?要我说,对察燕而言,还是仅容得下一家,再多一个恐怕要挤爆了。”此言一出,便多有附和之声,至此他们才算明白,新党是要往自家锅里伸汤匙,欲从本就不多的羹里分一杯去。
白崇一不言,等着白楸继续慷慨陈词,然而,他却戛然而止,又欠身坐了回去。
白杉也要来抢一抢风头,站起身来,用仅剩的一条臂膀抚在胸口,欠身向白崇一施礼,道:“我也说一说吧!”
白冲一知道他没什么见识,却又说不出忤逆之言,便由着他说。白杉也学着白无双那般,斜剜了一眼石三,徐徐说道:“二位长老所言极是,纵观察燕之历史,没有一天是由两家分割的,因此,特使所说得这条路,我以为是绝技走不通的。”又转向石三道:“也要劝诫足下,好自为之,不要有非分之想。”
白崇一问道:“说完了吗?”见白杉点点头,便示意让他坐下。瞥见坐在最后的青术一直看向自己,似是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他能说出些什么来,便不点他的名。看了一圈后,最终将目光放在了石三身上。笑着说道:“我们说了许多,还不知足下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诉求,不妨和盘托出来吧。”
石三站起身来,上前迈出三步,向白崇一、司徒及诸位长老施了礼才缓缓说道:“诸位当我师徒二人是来俯首乞怜而求和平的吗?”虽是轻言轻语,却混似一声惊雷。未等白崇一追问,石三便娓娓道来:“自新党萌生,白元便步步紧逼,几次置我于死地,若是我没猜错,宗主此刻还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除掉我吧!?”白崇一欲分辨,石三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对待仇家屡屡发难,一曰宽,二曰仁,三曰轻。若白元还动杀心而我仍无动于衷,岂非是兀自相轻?因此,此次会面是你我两家最后一次机会了。宗主心里也定然清楚,罪责不在我新党。”
白崇一心里慢慢涌上一种复杂的情愫来,似惊非惊,似怒非怒,似惧非惧,身上每一根毫毛都直挺挺地竖起来,若不是那轻飘飘的语调,他都以为石三是在一条条的算总账。白崇一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石三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继续说道:“当然,我石三并非黑心商家,搞强买强卖的把戏。宗主及在座的各位长老有着选择的自由和权力。不论你们如何选,我新党都勇于且乐于接招,并奉陪到底。”接着,又转向白楸道:“若是站在白元宗门的角度,二长老所言极是,换作是我,或许也会这般选择,毕竟实力便是正义。不过,从你我交情上来说,我是极不愿意与长老为敌的,不止是你,还有大长老、五长老、七长老、八长老、九长老,都曾与我有过很深的交情,若日后在战场上相见了,请诸位还要顾念私情,只以新党为敌,莫向百姓动手,石三定是感激不尽。”旋即,转向白崇一道:“如今我还在殿上,杀与不杀全在宗主一念之间,若是将我放回去又悔不当初,而再要击杀,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白崇一坐在龙椅上,藏在长袖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几乎握成了一块石头。这石三,欺人太甚,必须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