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心死
雨浓正出神,忽然被人叫住,狠吃了一惊,抬头看时,竟是青术,忙堆笑施礼道:“心里想事,没有留意特使的脚步,请恕罪!”
青术忙还礼道:“大长老身兼数职,是宗主的心腹,自是日理万机,劳心劳神,乃吾辈楷模。”
这一番话,着实出乎雨浓的意料。在他眼中,青术是极冷峻之人,什么阿谀奉承之言绝不会在他口中说出来,不然以他的本事才能又怎至于沦落成这步田地呢?笑了笑,暂时放下了心中杂事,问道:“特使叫我有何吩咐?”
青术犹豫片刻,说道:“怎敢造次?不过,确实有一事相求!”
雨浓不由得挑了挑眉,笑着道:“有什么事特使只管吩。”
青术道:“方才在宗主内殿听闻弟子禀报萨满羽化……”顿了顿又道:“你也知我与他的关系,本想去拜祭却又担心人多眼杂,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请大长老通融一二,不知可否!”
雨浓呵呵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既是宗亲,特使只管去便是了,即便是宗主知道了也未必不肯。你二人本是宗门脊梁,后辈楷模,为家国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纵使不是宗亲,同门拜祭也是应当应分的。此事不必请问宗主,我便定得。”
青术闻言才放下心来,告辞了雨浓,大步流星向萨满殿行去。雨浓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心中之事,提高了声音道:“明日一早,请特使到宗主殿议事!”
萨满殿。虽不是寻常宅院却绝算不上什么高台冠宇,如今已摆成了灵堂模样,却又无人往来,显得格外冷清空旷,只有几个弟子跪坐在棺前烧纸,见青术来了,假意哀嚎起来。又有两个弟子将他引入灵前,递上几张纸钱来,道:“请特使自便!”。青术蹲在地上,将纸钱在火盆里点燃了,顿时烟气缭绕,熏到了眼睛,忍不住滚落几滴泪。弟子们见状,哭得更凶了,也不知是为普一鸣不平还是为自己前途命运而担忧。从目前的形势看,以后再不会有什么萨满的职位了。
青术盯着棺材出了会儿神,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却被一名字叫住了道:“特使请留步!”青术转身,见他手中捧着一个木匣,问道:“还有事吗?”
那弟子道:“萨满生前留下这个木匣,嘱咐我务必亲手交给特使。”
青术有些疑惑,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弟子摇摇头道:“是萨满亲手放入又亲手封上的,我们不曾打开过。”
青术带着疑惑接过匣子,想要打开,试了几次终未能成,原是有些机巧的。又问那弟子道:“只给我一人吗?”
那弟子道:“只嘱咐了这一件事,不知他生前有没有给别人。”
青术这才意识到其中必藏着什么机密,手上不由抱得更紧了些。向那弟子道了谢便匆匆离开了。回到住处,几经尝试都不能成,想要用力摧毁,又唯恐破坏了其内容,正无计可施,忽然想到,既然只给他一人,又不曾教授打开的方法,那开箱的方法只有他两个知道。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被遗忘许久的什物——无心,这也是他儿时见过的。凭着记忆,青术将口诀试了又试,终于在十数次之后,那盒盖应声弹开,一阵白烟腾出,青术忙捂住口鼻,探入其中拿出一段帛书来,又将盒子快速合上。
打开帛书,青术只看了一遍便吓得魂不附体,起身四处观望确认无人才又坐下来细细地研读。读罢了缓缓合上,重新放入盒中,仍不放心,便在床下撬开几块砖,掘了洞安放进去,掘出来的土石用袖口装了,一点点运到外面花坛中才算放心。
待忙过了,帛书上的一字一句才从心底浮上心头。原来,不论身份、头衔怎样变换,到底是圣皇、黑刹扶持的傀儡,亦或是白元的萨满,普一依旧是普一,不曾变过。他忍辱负重,看似远离了庙堂核心,却一直心怀着家国天下。不知他费了多少心思才敢下定这样的决心,然而,那未竟的事业,未了的心愿总要有人去完结。青术不禁扪心自问:“我做得来吗?”看看外面天色已晚,青术鬼使神差地出了房门,眼睛不由自主地向西面看去,那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想要回房睡下,却又辗转难眠,往日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及至幼时为避战祸出国深造、在司徒门下刻苦修行、回察燕后父亲的希冀与欣慰、去拜谒普一时的稚嫩与热血、父亲被惠泽陷害葬身噬灵阵、在白元宗门中几十年的浮浮沉沉,这一切好似一把把锁,将他心事封藏。如今这一段帛书,又好似一把钥匙,只是轻轻一拧,便将那生了锈的心锁打开。心下一横,从床上爬起来,出了都城,一路向西面行去。
昔日的一座破庙,如今竟然守卫森严,这更确认了帛书所言。青术还未靠近,便被守备的弟子发现,厉声问道:“是谁在那里?”
青术只能从暗处现出身来,答道:“是我!”众弟子忙施礼,试探着问道:“这么晚了,特使不歇息来这里做什么?”
青术故作镇定道:“是宗主不放心,叫我来看看圣井。”
那弟子一怔。自己守了多时,除白崇一自己,还从未有人来过,更没有人准确地说出庙里的景观陈设。于是便信了大半,却仍不敢大意,答道:“这里一切安好,请特使和宗主放心就是。”
青术有些愠色道:“我未亲见,怎能放心?”
那弟子有些为难道:“宗主曾下令,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踏进半步,若放特使进去,日后宗主怪罪下来,我等担待不起,请特使见谅。”
青术皱了皱眉,道:“如今世子重伤,宗主不能离开半步,因此才吩咐我来,难道还要我回去再请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