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直浔直直盯着她:“也就是说,有七八成会失败,至于失败的后果,大抵会赔上你的命,值得吗?”
不等明舒作答,他径自道,“你说你要在帝京站稳脚跟,要护住你的家人,如今你都做到了,又为何要拿命去做一桩十有七八会失败的事?”
“即便黄河决堤,即便那些亡魂毁了东晟,可说到底,跟你又有什么干系呢?你是南宁国的梵音公主,而南宁亡于东晟大军。”
明舒淡淡笑了下:“傅直浔,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刚到永安村的时候,我会敲杨婆婆家的门?”
傅直浔一怔,没料到她会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话。
明舒指了指竹墙上一丛丛生机勃勃的凌霄花:“因为我喜欢这个院子啊。”
“我不喜欢来到这里后疲于奔命的日子。”
“我想要过的生活,是在江南或岭南,买下一个院子,院子里种很多花草,一年四季花开不败;院前院后再种些果子,春天有草莓,夏日有黄桃、葡萄和西瓜,秋日有石榴与梨,冬天有橘子,只要我打开门,伸手就能摘到新鲜的果子;再养两只猫,一条狗,有太阳时,跟它们一起晒晒太阳,下雨时,就跟它们一起听雨或睡觉。”
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可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世道,它是没有的的。”
“我自然希望有人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让我能过悠闲懒散的生活,但若是没有呢?”
她的眉目坚毅起来,“有些事是一定要有人去做的,如果没有那个人,那我去做那个人又如何?纵然不一定会成功,纵然会身死,但总要试一试。”
“我怕死,可我更怕自己成为一个什么都不敢去做的懦夫!活着,它不单单只是‘活着’二字啊!”
“还有——”
她又笑了下,“我若不去做这件事,我的修为也只能止步于此,不会再往前了。我也想以九阶风水师的能力,站在群山之巅,看一看立派先祖曾看过的风景。”
“所以,这并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傅直浔深深凝视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明舒重重呼出一口气,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傅直浔,说句心里话,这一路能与你同行,我很庆幸,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同伴。”
“如果这一次我能成功,那你的拜相之路,定可通畅不少;如果我失败了……”
她扬眉一笑,“我也预祝你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傅直浔眼底风起云涌。
他很生气。
她想要的小院,有花有果,有猫有狗,但没有他。
她想要去阻止这一切,但也没打算带上他。
她想要站在群山之巅,俯瞰先祖看过的风景,仍旧没有他。
她若成了,他跟着沾光,她若败了,她还祝他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去他娘的心想事成!
原来在她所有的计划里,都没有他!
可他又没法生气。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便一直如此,清醒、独立又勇敢果决。
他不受控制地喜欢上她,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些吗?
她便如墙头那绚烂绽放的凌霄花,明媚又鲜妍,于这无趣的人间,是那般独特的存在。
傅直浔压下眼底复杂的情绪,冷静道:“我不拦你,但你得保证一件事。”
“什么?”
“不准死。”
明舒一愣,随即笑道:“我也不想死啊。”
“那就好好活着。”
傅直浔微微一顿,“我既然是最优秀的同伴,那你也可以试着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
傅直浔眉眼高傲:“相信我能阻止黄河大水。”
*
翌日,傅天和傅洪来了。
杨婆婆终于答应离开永安村,带着儿媳沈柔的魂魄,和杨家婶子一家,前往帝京。
明舒和傅直浔也前去和楚青时他们会合。
陈恩见到无恙的明舒,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没受伤吧?我去找个大夫替你瞧一瞧……还是先吃饭?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肯定睡不好吃不好……”
傅直浔冷冷睇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赵伯身上。
赵伯一个激灵,咳嗽一声,极有分寸地挤进明舒与陈恩之间:“少夫人,我替你把把脉。”
他特意强调了“少夫人”三个字。
果不其然,陈恩激动的神情顿时失落不少。
明舒却没注意这些,只对赵伯道:“我没事,给你家少爷看一看吧。”
赵伯:“我知你担心少爷,可少爷也担心你,来,伸手。”
明舒:“……”赵伯怪怪的。
傅直浔:“……”戏过了。
赵伯正替明舒把着脉,楚青时匆匆而来,见明舒和傅直浔无碍,也很是高兴。
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三日前,我收到圣旨,太子已率兵前来朔州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