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内心轻笑,父子?二十年未见,怎么可能会像父子。
这也不能怪旁人认错。
萧策轻哼:“是吗?”
“可不是。”
药膏上完,开始绑白布条。大夫继续道:“令郎甚是乖巧,老身此药效力甚强,然小少爷竟未有丝毫声息,礼数亦是周全。对您更是尊崇有加,得此佳儿,实乃您的福气!”
十七闻言,心中轻叹。以前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有什么好吭声的。至于对王爷的尊崇,那不是因为此乃堂堂御南王,问世人谁敢对他不敬。
就连当今陛下都不敢,而他不过一小小平民,除了尊崇还能做什么。
而萧策听了这段话,却莫名有些得意。
虽心中愉悦,但面相却还是一脸严肃。“乖巧倒是不错,就是性子倔了点。”
大夫笑着点点头,“有时候啊,作为父亲也是需要让步的。”
萧策闻言沉默,似乎在反思大夫的话。十七则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好了,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需每日换药,注意不要沾水,几天便可痊愈。”大夫收拾好药膏和白布,对十七说道。
十七起身,对大夫行了一礼,然后转向萧策,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老者将剩下的药膏递给十七,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萧策付了钱,随后站起身,对大夫微微点头,算是感谢,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十七紧跟其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医馆。
马车里,十七跪回原地。萧策没有再说话,十七也保持着沉默,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算了下行程,再过一刻就要到王府了。
“今日入宗祠,不该见血。”萧策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十七还以为他要怪罪,立即伏身认错。
“但此事是我之过,本王不该这般对你。起来,坐。”
紧接着又是莫名其妙的道歉,让十七更加摸不着头绪。
他本想拒绝,但‘要听话’三字在他脑中想起,便也不在坚持上下尊卑。躬着身抬起一条腿,随后移到了对面坐下。
背部挺得笔直,双手规矩的搭在腿上。
车内再次沉默。
很快,马车最终停在了御南王府的门前。萧策先一步下了马车,府门前,下人们恭敬地低头行礼,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萧策领着十七直接穿过府邸,来到了后院的祠堂。
祠堂庄严而肃穆,红木大门上雕刻着精细的云纹,门前两盏石狮一左一右好似在守护着这片圣地。
管家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祠堂内光线昏暗,一排排灵位整齐地摆放着,每一块牌位都代表着萧家曾经的传承。
萧策迈步走进祠堂,十七却在门口停下。在出宫到王府的这一路,十七很平静。
可真的到了后。却生出惧意。
他在担心,萧家的列祖列宗会不会接受一个做了二十年奴隶的人。
他在害怕,自己低贱的身份会不会冒犯数位英灵。
萧策察觉到十七的迟疑,回头轻声说:“进来吧,既已到此,无需害怕。”
门外的十七深吸一口气,缓缓踏入。只是每一步犹如千斤之重。好似在踏碎曾经的自己以及曾经的不堪。
从小到大任人欺压,在屈辱中苟且偷生。
如今,熬了二十一年,他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会站在萧家的祠堂门前,被亲生父亲引领。
这是真实还虚幻,他都快分不清。
踏入祠堂的那一刻,十七的内心仿佛被撕裂。带着满满敬意的双眼扫过那些灵位,每一个名字都重重捶在他的心脏。
从未有过的归属感,纷纷扑面而来。
萧策点燃香烛,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拜了拜,然后示意十七上前。
“今日,我便在这里,向列祖列宗宣告,我萧策正式认回十七,从今往后,他便是萧家的子嗣,是我萧策的儿子,萧淮之!”
多么铿锵有力的嗓音啊,多么不切实际不敢奢望的一段话啊,如今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
十七面目变得呆滞,剧烈跳动的心脏在向数位英灵表示他的慌乱,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涌上心头。
仿佛他二十一年的苦难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那种酸楚和激动交织的情感几乎让他无法自持。
双手紧握,指节发白,他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得太明显,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但却是这一幕,让他突然对以往释怀。
他庆幸自己熬了下来,庆幸以往独自舔舐伤口的日子里,没有产生轻生的念头,他想谢谢自己的强大,谢谢自己的坚持。
十七学着萧策的样子,忍着发酸的眼角,恭敬地鞠躬行礼。
随后在数位牌位下,双膝落地。
这一跪,不是跪他的身份卑微,而是跪他的新生。
头已经埋得不能再低,额头几乎要触及冰冷的地面,这是他对萧家数位英灵最深的敬意。
萧策复而走到香案前,重新点燃了三炷香,然后转身,递给十七。
十七接过,双手控制不住的抖动。他跟着萧策的动作,将香插入了香炉。
随即面向列祖列宗行三跪九叩之礼。
一旁的萧策再次开口:“列祖列宗在上,今日我萧策带十七归宗,望祖宗庇佑,让他忘却以往种种,继承萧家荣光。”
话落,他看了十七一眼后,舍去了冠冕堂皇的话,继续说道:“我愿他日后无忧无虑,不为身世所困扰... ...”
十七惊愕抬头,看向萧策。
“我愿他日后洒脱自在,不再受任何人的摆布。”
“我愿他健康安乐,不再受苦受难。”
... ...
此时的十七已然泣不成声。
祭拜完毕,他命十七起身。
可哭成泪人的十七已经听不到除自己外任何人的声响,萧策表情凝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我给你时间。”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祠堂。
一瞬间,又只剩了十七一人。
只不过这次,他已经感受不到孤寂。
哭了许久,背部挺得笔直,忏悔着二十年来他所犯下的罪孽,祈求着萧家祖先对他的宽恕。
十七... ...
萧淮之... ...
你有名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