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大战停了。
在此身殒了道合宗的仙君楚知禅。
那日楚知禅于般若河畔自刎而亡,落入河中祭出万顷莲华,佛道禅息在两界之间自起一道屏障将意图越界的血海妖兽尽数逼回,河中的血色褪却,唯见莲华不谢不凋零。
她以一死,救万民。
除此外,还有从血海那一战中传出的另一个事情——
说是那日楚知禅坠入河中后,那后起的大魔修也跟着跌了下去。待到凌宗主赶至,便见他跪于河畔抱着怀里没有了生息的人恸哭。
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他只是觉得她不要他了,对自我的唾弃以及着见她眼中的抗拒后他才去了血海。
他盼了三年的重逢,却未曾想过是离别。
他捂着她颈上的伤口,心中如刀绞一般的痛。
谢白衣不愿让凌潇洒他们带走楚知禅。
然而五位掌门联手,生生从他怀中抢走了她。
凌潇洒将楚知禅带回道合宗,门中上下一时悲戚之色难消,外界对她的评价忽然因此发生巨大转变,人人赞不绝口,夸她大义。
夸她无私。
可她静静地躺在玉棺之中,什么都听不见。
“……”
谢白衣来过道合宗几次。他在那一战过后的那一夜之间蓦然将修为突破至无上境,而他身上又曾经由楚知禅所给的禅珠,禁制压根就不拦他。
而修仙界中的修士,更无人能拦他……花渡因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对他动手,而至于凌潇洒——
他只拦于山门前,剑出鞘三分。
“谢白衣,你已不是我道合宗弟子,”凌潇洒沉脸看他,“你没有资格进我宗门。”
谢白衣眼底布满血丝,他对那已经布下阵法、严阵以待的弟子们熟视无睹,只说:“我没那个兴趣回道合宗,你们把她还给我,我不入道合宗山门!”
“你害她如此,欺她、杀她,”凌潇洒的声音中已经隐见愠怒之色,草中更有悲痛,“你有何资格来带她走?谢白衣,你没有任何资格!”
那其中的话揭了谢白衣心中一处最血淋淋的伤,他咬牙,每个字音都很重:“资格?你们一心扑在沈献灵身上,她中毒都无人关心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被困在湮灭崖底两日的时候你在哪里?关她三年禁闭,你可知她需要的是什么?无色天海困她两年,她快被逼疯了才舍了寻常情!”
“凌潇洒,凭你也配和我谈资格?”
谢白衣杀心已出:“你们道合宗,还不配成为她的归处!”
或许以前是,但是现在的道合宗没有资格。
见他取剑,凌潇洒他们立刻警觉,眼看 他们之间动手只在一念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都住手。”
竹沥一袭青白素衣从山门后走出来,抬眸便瞧向谢白衣,眸中的情绪浅浅一显,又被她压下。
其实他们都没有那所谓的资格。
“谢白衣,”竹沥说,“你要让师姐死后也不得安生吗?”
谢白衣的动作一顿,随后他讥讽道:“你们没有其他话能说了吗?字字句句用她来压我,竹沥,让开!别逼我连你也一并杀了!”
竹沥面对那杀气极重的剑风,丝毫不退,她盯着谢白衣,口吻始终是无情一般的清冷:“纵使如你所言道合宗不是师姐最后的归处,但这也是她生活长大的地方,莫非你要毁了这里?”
谢白衣收紧了握着剑的手。
竹沥见他似被说服,垂了下眼:“师姐前去血海那日,我在静心室当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那是在被静心诀之下压住的东西,字迹皆由一人所出。
“谢白衣,回去吧,”竹沥说:“你们这些血海的魔物,放过她们吧。”
那些纸张收入灵戒当中被谢白衣握在手中,他不肯走,他坚持着,执拗着要带着楚知禅一块走。
走去哪里呢?
不去血海,她不喜欢那里。
对于谢白衣来说,去哪里都一样。
竹沥看着他,静了片刻后才说:“你带不走她。”
“无色天海的人来此一趟,将她带走了。
“……”
无色天海当中自有规矩,无色界的弟子生死都会归于那处,而楚知禅以生祭莲华,掌中莲华纹已显,死后便是要被带回无色天海的。
竹沥刚从那里出来,玉棺当中只留下了一瓣佛生花。
谢白衣收了剑,忽然牵唇笑了两声。
她应当才是真的恨死他了。
她高傲至此,以自刎来挽回最后那点天之骄女的尊严,所以她说:
——“我楚知禅,绝不死于他人之手。”
她落入般若河中,他分明抓住她了的。
而她用一把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剑自刎,那剑是钝的,楚知禅,你肯定很疼吧。
他说他恨,但独独忘了他活如此数年,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恨,那是谢白衣最浓的情了。堪比饮了一场烈酒,麻木了所有的感官,但记起她时,心中仍旧是痛的。
师姐,宛宛。
你定然是极痛的吧。
临到谢白衣终于要走时,竹沥忽然叫住了他。
“谢白衣,”竹沥说,“霆雷十二刑过后,师姐便听不见了。”
袖中的手蓦然收紧,指甲陷于掌心皮肉之中,谢白衣狠狠地咬住后槽牙,紧握住手中的灵戒便走了。
谢白衣离开了,不日,便传来他大肆屠杀人族修士的消息。
提罪司中他斩了二罚一审主,毁了刑台;序无殿中,血天的禁制分明无所动静,他却将周同光杀于剑下,以他周家的血去祭了禁制……他几乎疯了一般什么都杀,就连来向他投奔称奴的魔修也被他毫不犹豫地杀了个干净,一时之间,无人能阻他,血淌数尺远。
谢白衣成了如今最大的魔头。
再遇魏撼心的那日,谢白衣终于有了勇气去将灵戒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来看。
是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