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急忙答道:“听传话人说,那李佑之前曾上疏过朝廷,如今朝廷将奏疏转给运司,刚刚收到的运使叫高大人迅速回转商议”
听见“李佑”两个字,高运同隐隐不安,“他上的什么奏疏”
“听说李大人的奏疏题为切陈两淮盐法弊规一百零八条疏。”
罗参政脸色古怪,任师爷忍俊不禁,实在憋不住低头轻轻笑了几声。这本奏章的题目真的很惊悚,极其引人注目
不错,盐业有弊端这不奇怪,天下之事哪个没有弊端御史言官天天上奏本就是找弊端的,但有一说一,最多列个七条八条十几条。
赫然出现一百零八条字样,就有点夸张到成为讽刺了。观者无不感叹,这是怎样翻箱倒柜的精神,才能凑齐这鸡零狗碎一百零八条啊。
估计李大人的目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罢,拉风到万众瞩目就可以了。放在二十一世纪,李佑百分之百会被人骂成标题党的。
高运同本能的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向外行去,一时想不到李佑这时候上奏疏骂盐政是什么意思。却听见身后任师爷对罗参政道:“李大人此举,必也是祸水东引也”
站在门槛处,高大人稍稍愣了愣,李佑的目的还真极有可能是如此啊。
他们想将李佑推出去承担杨抚台的压力,那李佑此举莫非又是要牵引杨抚台将目光放在盐运司算算日期,这个混账居然在春节假期时就抢先一步上了奏疏
朝廷每天不知收到多少口水奏章,除非非常鲜明的,大多默默无闻淹没在官僚程序中。而李佑这次唯恐被朝廷忽略,在奏疏上搞出个耸人听闻的一百零八条为题目,朝廷不关注都不行了,无论核实还是清查,总要有所表示。
高运同猜测,李佑下一步,不会要向朝廷奏请让杨抚台兼职巡理盐法罢那样盐运司就直接与抚台对顶上了。
第五集 牧守江北 第402章 东坡残碑
论起国朝官员上疏言事,对御史言官而言,那是天经地义的本职工作,风闻言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是可以的。
但对于其他官员,则存在有无形的规矩。这种规矩就像大多数官场规矩一样,并不存在于纸面上,但又确确实实约束着官员的举动。
一般官员,上疏言事大率不超出三种范围,一是与自家工作有关联的,二是朝野议论纷纷的热点大事,三是朝廷明发征求建言献策的。如果超出了这个范围去上疏言事,就显得特立独行了,后果比较难测。
当然万事有例外,高官和名臣言事不大受这个规矩约束。高官如九卿、词林这类,自然有资格随意指手画脚,不然上殿议事只能一言不发了。另外还有一些名臣,虽然未见得官高爵显,但声隆望重,朝廷上下也就默认了他的话语权。
李佑作为景和朝至今为止唯一的廷杖成就获得者,仗义执言四个字的形象代言人,在言事方面自然是拥有特权的那部分人。或者说,这种特权也是他在一场一场的口水战中拼出来的。
所以他才敢上疏谈论与他没什么关系的盐事,别人也不会为此大惊小怪并觉得他不务正业、故意出风头。
如果有谁对此不服气,那么请先去送一个阁老家公子进大牢,再去指责一下太后的亲兄弟违法犯罪,最后将当朝首辅战到无可奈何疑似吐血身亡,逼得太后当廷落泪,最后还能基本毫发无伤的,那么恭喜你,你也将成为特权人士了。
闲话不提,却说高运同得知了李佑上疏抨击盐务的消息,立即匆匆离开了府衙,顾不得再继续游说罗参政。
目送高大人离去,任师爷对罗参政建议道:“他们两方不仅仅是祸水东引,更准确的说,盐运司与李佑均用起了驱虎吞狼之计,都想借用巡抚去打击对方。实在料不到他们两边心结竟然如此之重,这时候还互相拿来利用拆台,后果殊为难料,东主可静观其变,不要轻易涉足其中。”
限于见闻,任师爷确实想不透李佑为什么早早动手与盐运司过不去,而盐运司又为什么对李佑敌意如此深。都面对如此强大的外敌了,两边还在互相算计,实可为一叹。
不知为何,罗参政心里很不舒服,有一种被轻忽或者无视的感觉,他就如此无足轻重么
枉他与师爷谈论了半天是否与李佑合作,结果李大人干脆利落的无视了他,直接与盐运司开始叫板。仿佛盐运司才是值得重视的对象,而他从来不被认为是问题似的。刚才与师爷谈了半天真是自作多情,对李佑抱有希望就是个错误。
罗参政满腹怨气的又一想,那盐运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纯粹拿他当陪衬。丁运使连个郑重手书都没有,直接打发属官来与他谈事,太看低人了。
而高运同正在说话时,一听到李佑消息便不问他的意见,只顾慌慌张张回返,这也是没拿他当回事
任师爷见罗参政脸色阴暗不定并生了愤色,奇怪道:“东主尚有何思”
罗参政咬牙切齿道:“如果之前本官尚存一丝希望,想着结伙合力共同对外,那现在彻底没有这个想法了。你看看运司和李佑的样子,还能团结的起来么现在如何选择,主动权全在杨抚台手里以本官看来,我扬州四分五裂,巡抚入主扬州已是大势所趋,不可挡矣”
“那东主的意思是”
“本官不做那明知不可为而行之的事等抚台进入江都界内,本官便去远迎他,不,等他到了高邮本官就去迎。本官就是要率先投诚,杨抚台愿意打谁就去打谁,本官充当马前卒帮着踩几脚就不信这扬州城里还有谁能拦得住”
抱怨别人不团结,之前你不也是算计来算计去的么任师爷为东主的剧烈转变而目瞪口呆,不过东家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高运同回到运司衙署,丁运使便将朝廷转发来的李佑奏疏给他看。他翻了翻,果真有一百零八条,但都是细细碎碎的鸡毛蒜皮事情,纯属凑数,有的甚至是一条拆成了几条。
例如在仪真转运时重新称重打包导致损耗增加、纲商运盐夹带私盐严重、灶户受场商盘剥、转运港口打扫洒盐监管不严等等。
总而言之,李佑奏疏中没有捅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弊政,也没有将矛头指向盐运司高层,但列出一百多条,密密麻麻的看起来也足以触目惊心。
看毕高运同咋舌道:“李佑从哪里搜集如此之多也”
丁运使疑道:“莫不是金百万与他说的”
高运同摇头道:“若是金百万有意所言,那便不止于此了,这些更像是道听途说拼凑而来。金百万应当知道利害,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都在里面。”
“无论如何,这李佑定然是个有心人,大概自从到扬州开始便着意搜集这些了。一般人或许知晓几条,但如此面面俱到,也是费了心的。那时还不知道巡抚移驻的事情,李佑费这心思为的是什么更说明他真的别有所图。”
府衙和盐运司里的议论不提,此时人称小太守的李佑正在扬州城西北的蜀岗之上。正值二月初早春时节,乍暖还寒,蜀岗上枝吐新绿,含芽待放。
这个时间,李大人谕示修建的五座先贤祠中,第一批两座祠于近日建成了,分别是苏东坡和李邕的祠。
其中李佑最看重的东坡祠建在了蜀岗谷林堂遗迹中,今日便有个小小的仪式。当然这个仪式自然不会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这般,但也不冷清,一时间蜀岗上鼓瑟吹笙、雅人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