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很不服气,这绝不是他口舌不行迅速深刻反思后,终于找到了原因他当前身披的“无知富家子弟”外皮太弱势了,面对代表官府的理刑官吏,很多该说的话不能说,话语权先就丧失了大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即又有所醒悟,人们常说京师卧虎藏龙,不仅仅是指那些权势熏天的大人物。在京师这政治生态最复杂的地方,看似脆弱的底层小官吏的眼光见识也是远高于外地的,他们当中同样是卧虎藏龙。
却说苦着脸的戴恭带着两个“伙计”,随差役走出院门。果然如同李佑所猜测的,立刻有一名年轻的兵马司书吏面带笑容的迎上前来。
那架势,那态度,让李佑恍惚间以为他要口吐一句:“办证发票”
年轻书吏咳嗽一声,正要说话,李佑抢先问道:“多少银子能平息事情”
“你们三个一百两。”年轻书吏愣了愣,既然对方上道,那他也省了不少口水。
“怎么这样贵我们虚江县类似的事情总不超过十两”戴恭有点着急,连忙讲价道。
“这里是京城怎能嫌贵你们行商人家出门在外,不可能连一百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戴恭哪舍得出一百两,缠着年轻书吏讲来讲去,却惹得对方火性大发,甩手道:“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不出这个银子,进来就别想出去没我给你们通关节,一百两也打不住”
李佑突然出声喝道:“闭嘴那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莫非是开在兵马司的黑店不成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公然以勒索客商为生意的衙门还光天化日之下恬不知耻,你那脸皮何在我要见你们的指挥老爷说道说道”
那年轻书吏被李佑骂的暴跳如雷,“明着告诉你,这里就是宰你们的黑店又怎样指挥老爷就是我们的东家,你也配见他你要脸面,那你这刁钻泼才就在牢里住到死罢,看看谁能救你出去”
好李佑心里喝彩一声,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这边声音大了些,院里其他几组人也朝着看过来,从穿着打扮看,仿佛有今日通病相连的难友。
事情发展到这里,该看到的都看到,该听到的都听到,便实在没必要继续装相,再装就真去大牢里体验生活了。李大人正琢磨是不是大喊一句“我乃李佑,谁敢动我”的时候,突然听到大门外人群骚动的声音。
韩宗连忙小跑到照壁那里,探头看了看,便回首对李佑叫道:“来了来了”
随着韩宗的叫声,从外面纷纷攘攘的涌入百十人,正是五城提督御史总察院的军士和差役,一马当先的不是那崔师爷又是谁。
院中人见这一幕无不吃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有如此多官军杀上门来。京师可不比外地,即便只动用百十官军去围攻别的衙门,那也是很敏感的事件。
崔师爷到了李佑身前,行礼道:“见过东家,总院标下官军尽都来到。”
李大人很平淡的点点头,但看在别人眼里,他的气势似乎陡然涨了百倍,仿佛一遇风云便化龙,此人到底是谁
李佑没有让群众猜疑太久,又侧头对旁边那年轻书吏问道:“本官奉敕提督五成兵马司此地的兵马司指挥在哪里”
年轻书吏此刻浑如筛糠,全身抖个不停,嘴巴张开却完全说不出话。
“没胆气的废物,活着有何用”李大人对他不屑一顾,又转头去问抓他来的老差役,“南城兵马司指挥在哪里”
老差役年岁大经历多,抱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念头,还能强忍恐惧战战兢兢的答道:“今日指挥老爷巡看外城各城门,眼下不在衙中。”
“副指挥在哪里”
“副指挥老爷们分巡南城八坊,一般也不在衙中。”
问清楚状况,李佑便对手下吩咐道,“将此处所有吏员、差役看管起来,谁敢反抗,格杀勿论”又指着身边那年轻书吏道:“尤其要看住他”
有没有官身的区别就在这里了,若有官员在内,李大人绝对不敢说格杀勿论四个字。
下完命令,大部分总察院过来的军士差役分头行动,只留了十来个在李佑身边听使唤。
李大人眼角忽然瞥见兵马司的张吏目匆匆从侧院月门穿出来。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张吏目还要觉察不到,那也太糊涂了。
张吏目的眼光,当然要比普通的差役书吏高得多,看到此情此景,再看到那“富家子弟”的年纪和相貌,“李佥宪”三个字陡然浮上心头。
重新见到张吏目,李佑嘿嘿笑了几声,“本官今日探视同乡旧相识,却不料从头到尾见识了一次南城兵马司的威风好得很,好得很”
张吏目自知得罪了李佑,而李佑权势远超于他。但有理走遍天下,而且他也不是一点门路都没有的人。
当初设计了层层程序,给自己每一步举动都套上合法名义,不就为的防着类似于今天这种事情么。何况此事是南城兵马司的事,即便是李佑,也不能随意给一个衙门扣上罪名罢。
按下紧张心情躬身施礼,张先生据理答道:“在下只是照章办事,按旧制查问嫌犯。至于佥宪老爷故意隐姓藏名,误导我南城兵马司,这不能说是兵马司的过错。”
“哈哈哈哈”李佑忽然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了几滴。
张先生心里阴影重重,忍不住问道:“在下哪里说错了”
其实张吏目也晓得自己扛不住李佑,他只盼着能拖延时间,等兵马司指挥和南城巡城御史赶到救场。官员与官员打交道,自然便利许多。
李佑鄙夷的斥道:“你们兵马司巧立名堂,勒索行商,本官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还敢问哪里错了本官就让你知道你哪里错了”
张吏目仍旧强辩道:“刑名之事,不能只凭一己只好恶。”
李大人却转头对戴恭说:“方才南城兵马司是不是对你勒索敲诈”
戴恭看了几眼张吏目,低声道:“是”
李佑又对还在院中滞留不去的客商们高声问道:“本官有话问,尔等这些商家,可曾受到兵马司盘剥勒索”
呼应李大人的,只有风声却是冷了场,滞留的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