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朱毓昇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落寞”二字。芳菲想到无论如何,他这么多年来总是明里暗里对自己多有照料,自己这般冷淡也确实不太应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每次面对他的时候,总像是刺猬般不自觉地竖起了尖刺,想要把自己保护起来他明明不会伤害她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芳菲沉默下来,只是静静看着朱毓昇不说话。
朱毓昇见芳菲面上的戒备之色渐渐淡了下去,心中郁结不由得去了一半。
他有意缓和一下气氛。芳菲看到朱毓昇走到房中书案前拿起一本大学翻了几页,感叹说:“芳菲,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芳菲摇了摇头。她连这是皇宫的哪个角落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座偏僻的宫室,是朕被立为东宫太子前居住的地方自入宫后,差不多住了有十年的时间。”
朱毓昇将手上的书本轻轻放下。
十五年前,他是一个极普通的宗室子弟。身为安王的次子,他本来以为自己就和家里那几个叔叔们一样,靠朝廷封下的土地庄园和宗室俸禄为生,终身不得参政。
很富贵,很闲散,很平静。
可是突如其来的圣旨将他急召入宫,他居然就成了这庞大帝国的继承人候补人选之一。
不过,也只是“之一”罢了。
召他们入宫,更多的是太后的意思。那时的皇帝,还没有放弃让自己的妃嫔们产下子嗣的念头,对这三个侄子根本是不闻不问要不是太后时不时关照他们一下,他们过得会更潦倒。
所以,朱毓昇那时被分到这间偏远的宫室里来,一点都不奇怪。
“芳菲,你看那边”
朱毓昇指了指墙壁上的某个地方。芳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墙壁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白痕。
像是常年挂过什么书画,后来摘下来了那样的痕迹。
“你曾让人给朕带来一幅竹子,上面还题了几句诗朕当年,一直就是把这图挂在这个位置。”
是吗
芳菲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对,她记起来了,她当时送了一副墨竹图给朱毓昇,还附上一首她从后世学来的名诗。
朱毓昇居然把她的这幅拙劣作品看得这样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朱毓昇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无不在表明,他还很在乎芳菲芳菲硬要说自己不感动,那真是太假了。
只是,芳菲向来理智惯了。
她总在想,朱毓昇会这样在意她,是不是因为他从没得到她
纵使他曾当她是盛放的玫瑰,若她真的成了他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会不会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朱毓昇唏嘘道:“你替朕包扎的那个晚上好像还在昨日。”
芳菲柔声道:“皇上还记得臣妾幼时往事,臣妾不胜惶恐。”
“幼时。那时你的确年幼呵,其实朕心中有这些疑问,也不是一两日了。”
朱毓昇转过身来面对着芳菲。
“你那时不过才十岁,怎么就能在夜晚的野地里辨认出草药来替朕上药”
“朕也以为只是偶然可是,在知道了你更多的作为后,朕真是很好奇你根本没有跟任何人学过医,却能够开药方,制药丸,而且还都是些奇异的偏方”
“朕中了蛇毒,也是你开方子解毒的还有,近一两年来,京中盛传你能让无子的妇人怀上子嗣,这也并非空穴来风吧”
芳菲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让她怎么说呢
说她是从另一个时空飘来的一抹幽魂,说她脑中存有一个庞大的资料库
朱毓昇却没有再逼问她,只是以深思的眼神看着芳菲。
他知道她很神秘,对她的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发觉得她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很多时候,她的行为根本就是难以解释的
“皇上多虑了,芳菲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只是比别人多读了几本医书,懂得些医理罢了。”
多读了几本医书,只是这样
“芳菲你别害怕。”
朱毓昇再次微微叹息。他本来是心如磐石的坚毅之人,平时绝少有这般表现,也就是在芳菲面前会流露出些许“凡人”的气息。
“朕知道你身上一定有秘密,但是朕不会继续追问了你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朕是明白的。”
芳菲娇躯一震,脸上强撑出的淡然表情不由自主地开了一道裂缝,双眼一湿,险些流下泪来。
能让朱毓昇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他对自己确实是情真意切可自己却不得不辜负了他。
想起他十数年来始终不变的关怀和照顾,每次见到她时情不自禁透露出的思念与爱惜,甚至爱屋及乌地关照她的丈夫和孩子,还有她的生意
芳菲用尽全力建筑起的防线终于在朱毓昇的真情流露下渐渐瓦解。她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想了又想,才说:“皇上臣妾的事情不是臣妾不愿说,而是说了也没人相信。也许有一天臣妾会用另一种方式告诉皇上的。”
朱毓昇听了芳菲这几句话,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最不愿意看到芳菲防着他、怕着他、远着他。即使不能将芳菲留在自己身边,他也希望能够看到她对他真心的微笑,就像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山洞里紧紧挨着的时候。
“既然你现在不想说,那就以后再说吧。朕就先当你是从天上下来,找不到回天宫的路的小仙女好了。”
芳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小仙女呢,我都多大了。”
她这一笑,屋里的气氛顿时又温暖了几分。
两人都没再就此往下说,但多年前相处时那种融洽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芳菲想,尽管她不可能和朱毓昇再有什么感情纠葛,但就凭他方才说的那句“你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朕是明白的”,他便足以成为她的知己。
“其实,朕找你来是为了这幅地图。”
朱毓昇从书案上拿起一幅卷轴,示意芳菲和他一起打开。
芳菲轻轻扯开卷轴上的丝线,将卷轴从左往右缓缓展开。
“这不是咱们大明的地图而已吧外头还有这么大一片地方”
芳菲有点拿不准。这是世界地图可和自己后世看到的世界地图又不太像,一时有些联系不起来。
认真琢磨里头的几块大陆的轮廓,嗯,应该是世界地图。以前她看到的世界地图都是由卫星从空中拍摄的,又经过极其精密的绘制,当然和这时代纯凭航海考察画出来的地图不太一样。
这幅地图放在现在,倒也算是很先进很详细了,只是和芳菲看过的那些地图比就显得十分粗糙。
“这是沙静思神父画的吗”
芳菲能看出这地图和沙静思送给自己的地球仪的绘画风格相当一致,不会是大明的画师画出来的。
“对。”
朱毓昇一手拿着卷轴的一边,一手指着大明的疆域,感叹说:“朕本以为富有四海,谁知也不过是占据了这天下的一隅而已。九州八荒,何其大也”
芳菲说道:“但我大明的疆域,也鲜少有国家能媲美了。”她这也不是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