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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却是支撑着皇帝宝座的重要基石,他们根深叶茂,盘踞各地百年,多年来一代代人的积累,无论是财力,人脉甚至是权势,都不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的。不夸张的说,他们甚至有登高一呼,万人景从的号召力,世家大族,向来就是一柄双刃剑,他们能安天下,也能乱天下。自古便被历代皇帝所深深忌惮,却又不敢得罪。

只是世家多年来行事低调,只要当权者不过分与他们为难,他们也不为已甚,两者在某个程度上,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如今江南税案牵扯出世家门阀,若要明明白白办好此案,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异于一次摸老虎屁股的自杀行为。

表面上,也许只是江南六府的知府倾吞税银,可这背后的猫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六府知府同时勾结串联,倾吞巨量税银,这是华朝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大案子,若无势力庞大的世家在背后支持,借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干呀。可是这事儿对刚登上皇帝位的胖子来说,分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若不从重查处,新君如何在朝堂立威如何令天下百姓诚心拜服皇家威严何在

所以,刚刚登基上位的当权者与世家门阀的第一次碰撞,便从方铮身上开始了。

方铮现在头疼的是,这件案子要怎样办理,才会在双方产生矛盾的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既不会过分得罪世家,造成天下大乱,又能给胖子一个满意的答案,使他能借由此事在朝堂狠狠立一次威,这件案子要怎样查,查到什么程度,查到什么人打止,这才是他最头疼的。

“老温,我在这山上再待几天,记住,一定要让影子用最快的速度,把江南六府的情况摸个大概,然后迅速报于我,知己知彼,我再下江南不晚。”

“是,大人。”

正与温森说着话,忽然一道人影匆匆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二二”

方铮大怒:“你才二呢,瞧你那模样,咱俩站一起,随便问个人,看看到底谁二”

那人一楞,委屈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讷讷道:“我二”

“什么事这么急瞧你跑得披星戴月的,有人烧房子了”方铮说着忽然面色一喜:“哎,刚才那个披星戴月的成语用得妙不妙”

“妙大妙”温森急忙大声夸赞。

进来的人擦了擦汗,露出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原来竟是刀疤脸,他急声道:“二当家的,山下山下有肥羊,嗯,很肥,大当家的问你要不要干一票。”

“嗬有肥羊”方铮两眼一亮,接着面色一沉:“干当然要干老子兼职二当家,买卖上门哪有不干的道理老温,叫龙武军集合”

温森大惊失色:“大人三思啊他们可是朝廷正规军,你却叫他们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若被朝中言官知道”

居然叫龙武军参与打劫,大人是不是疯了

方铮哼了哼,站起身施施然往外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气:“言官老子当官到现在,被言官参过多少次了,现在不也囫囵着活得好好的吗老子回了京还想找言官的麻烦呢”

苏州府。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之美,尤以苏杭为最。

沧浪亭建于前朝,是苏州最美的一座园林,园内山石为主景,沧浪石亭便建于山石之上,山下凿有水池,山水之间以一条曲折蜿蜒的复廊相连,风景端的引人入胜,令人流连忘返。

沧浪亭内,置着石桌,石凳。桌边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正温着一壶青梅酒,春风拂过,酒香夹着淡淡的梅子酸涩味道,四散飘去。

亭内坐着两个人。两人年纪相仿,大约五十来岁。身材都是一样瘦削,但神色却颇不相同。

其中一人面色有些惶然,心神不属的盯着炉子上的青梅酒愣愣出神。

另一人淡淡瞟了他一眼,温声笑道:“伯言兄,何故如此惶急该来的总会来,你便是担惊受怕又有何用”

原来,面色惶然之人竟是苏州知府李伯言。

李伯言闻言苦笑了一声,道:“近年来京中发生颇多大事,本以为皇上无暇理会此事,可谁知新皇登基不足一月,便派了钦差下江南,唉”

另一位老者眼中飞快闪过几分轻蔑,淡淡道:“你既已做下,当初便知该有今日之忧,两千多万两税银,你们六位大人端的好大手笔,呵呵。”

李伯言脸色一白,急忙惶然四顾,见四周无人,这才神色稍缓,苦笑作揖道:“韩兄,你我数十年交情,此事我瞒不得你,可你难道不知我的苦衷么此事我完全被人所迫,由不得自己,那些税银我也根本没经手,全数送了过去韩兄,你乃江南第一大世家的家主,你不妨扪心自问,我背后那人,你得罪得起么”

另一老者原来姓韩,名叫韩竹,乃是江南世家中势力最大的家主。亭中二人年轻时便是好友,如今一在官场,一在民间,皆是名动四方的大人物,可他们提起背后的那人,却皆不言语。

良久,韩竹喟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可知皇上派下江南的钦差是谁么”

李伯言点了点头,神情满是苦涩:“昨日得报,钦差乃是御前重臣方铮。他昨日便领着兵马出了京,可不知为何却转道向北,并未经太湖”

“方铮”韩竹眉头深深皱起,眼中浮出几分玩味:“可是屡次救驾,爵至忠国公的那位少年臣子方铮”

李伯言点头叹道:“听闻新皇尚在潜邸之时,便与那方铮乃布衣患难之交,而且方铮入朝后,深得两代帝王看重,权势滔天,最让人头疼的是,他行事不讲章法,无迹可寻,令人猜不透他下一步会怎样动作。按说他下江南,必经太湖,首至苏州,可他却偏偏往北走,他的第一步便叫人捉摸不透啊”

韩竹想了想,沉声道:“方铮乃新皇身边重臣,深得信任,皇上登基不过一月,便派他下江南巡视,这其中代表的意义伯言兄,你可要小心啊当初早叫你不要涉足官场,莫参与官场中这些腌臜之事,可你唉”

李伯言神色颓丧道:“韩兄,你也知道,我出身寒门,当年寒窗苦读,不就是希望挣得几分功名,为我李家门楣争光么然而身在官场,若欲独善其身,何其难也我若不照那人说的去做,非但功名官位不保,连全家老小的性命亦难逃”

李伯言说着脸上现出几分嘲讽之色:“官,百姓眼中大如天,可在他眼中,却如蝼蚁般渺小,说来可笑,寒窗苦读十余年,官场奋力爬了几十年,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数十年的苦功,为谁辛苦为谁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