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林倒是慢慢和我混熟了。
米林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他在人际关系上,几乎是迟钝与笨拙的,但是他并不讨厌人群,涂遥和小叶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堆人围坐在桌边,吃着饭喝着酒聊天,他就安静看着,而且认真听我们说话,只是不插嘴。
我想他喜欢热闹。
他还很喜欢糯糯。
基因是很强大的东西,我看着糯糯一天天长大,眉目渐渐长开,五官就有了凌蓝秋的样子。
有天下午,我在洗奶瓶,米林抱着糯糯,拿手指摸着他脸逗着他笑,我转过头去看,糯糯笑得眼弯弯。
他眼睛的轮廓和凌蓝秋一模一样。
我瞬间就湿了眼眶。
涂遥还是很任性。
他现在很高调,行程排得满满,两部戏同时在拍,乐子佼请了他去做男一号,还有jk的代言,各种综艺节目和宣传,一个月剩不下几天。
但他一到月底就飞回来。
哪怕只能呆一晚上,他都要飞回来。
我经常半夜醒过来,被一个澡都没洗的家伙熊抱住,蒙头在我脸上乱啃,气得我拎着他一顿暴揍。
我不知道这岛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明明半年前还畏如蛇蝎,吕不韦拍完他闲了三天,天天趴在客厅沙发上,米林带着糯糯在地毯上玩,糯糯刚学会爬,很开心地到处爬来爬去,他最近好像要长牙,抓到什么咬什么,涂遥在客厅沙发上趴着,忽然一声惨叫:“大叔,他咬我的脚”
我正在冲奶粉,跑过去一看,他睡裤裤腿上被咬得湿湿的,不知道是奶还是口水,他在一旁夸张地惨叫,糯糯完全不清楚状况,偏着头坐在地毯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我顺手抓过茶几上的书在他屁股上“啪啪”地拍了两下:“咬你又不痛,鬼叫什么。”
糯糯看他被打,开心得尖叫,在地上欢快地爬来爬去。
涂遥臭着一张脸,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抓着糯糯把糯糯提起来:“小屁孩,你还敢笑我”
糯糯一点不怕他,以为他提起自己是在玩游戏,悬在空中兴奋得尖叫。
涂遥把糯糯扔给沙发上,又开始找我麻烦。
“大叔太过分了”他一路追着我进了厨房:“自从有了这个小鬼,就不管我了”
我专心晃奶瓶:“你也才三个月”
“我才在家里呆两天”涂遥头发睡得蓬蓬的,眼睛下面两抹青,眼神却倔强得很:“又不是没有保姆,等我走了再管这小屁孩”
“我给他泡个奶粉而已。”我懒得管他。
“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他伸手就把奶瓶抢过去了。
“你也要喝奶粉”我狐疑地看着他。
涂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怒地抓着我啃了两口。
“一身奶味这家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了”
其实我没怎么管糯糯。
我带过肖航,知道小孩子不能惯,越是整天围着他反而养得娇气了,动不动就哭。糯糯还好,一直不爱哭,只是大概是因为从小没有妈妈的关系,没安全感,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在旁边。
米林倒是闲,他不着急复出,我也不催他,他似乎挺喜欢糯糯,整天呆在糯糯旁边。糯糯也喜欢他,经常看见他冷着一张脸坐在地毯上看书,糯糯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我以前整天忙,现在也觉得太闲,岛上没什么书,好在地方大,我在花园里找了地方种花,涂遥有时候也带点书回来,给我放到书房里。
我有时候也看看国内娱乐圈的新闻。
出了那样大的事,齐楚一时也爬不起来,只能常常待在国外,凌蓝秋似乎给他留了后招,有人拍到他在香港出现。
我知道赵黎在学着接手赵家。
他的电视剧杀青了,人却没拍新剧了。有财经杂志拍到他和他名义上的父亲一起出入赵家名下企业,而那天是开董事会的日子。
我一直没机会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有天赋,有时间,有机遇,去做一个像赵易那样的导演,却停在了这里。
来岛上之前,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我要去别的地方住一阵子,他问我,是你自己真心想去我说是。
我们很久没再打过电话。
好在,他自己来了。
、124风景
这岛上的土壤很好,植物茂密得很,我想起以前去日本宣传,在富士山下看到一座寺庙还是什么,沿着小圆木铺成的狭长阶梯走上去,两侧都是开得蓬勃热烈的绣球花,蓝色的紫色的,热热闹闹地挤到路上来,天高云淡,一片碧蓝,是我那几年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风景。
岛上气候温暖,管家替我订了绣球花的秧苗,用船装了来,米林也很有兴趣的样子,抱着糯糯,面无表情地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把秧苗搬来搬去。
花园里有个泉眼,水底铺了白色细沙,本来泉边是做成石头岸的,我嫌不好看,准备在泉边种上绣球花,水清沙白,一蓬蓬的蓝色绣球花把枝条压低,垂到水面上,光是想象,都觉得很漂亮。
我小时候住在小城里,时光慵懒,到处都是植物,夏天四点钟就放学,我背着书包四处游荡,小城的建筑大都低矮,高不过五层,城南老建筑尤其多,小巷子两侧都是低矮围墙,时不时探出一大蓬开得正热烈的月季花。
我从小就喜欢植物,我种花很厉害。我妈不太喜欢我,所以我放学之后就在外面晃荡,看见漂亮的玫瑰和月季,就问主人家要一枝来扦插,我常常拿我种的花和别人换,在城南有一家,住着个老人,是个退休的教师,他家里有棵很漂亮的合欢花,我常去他家做作业,他教语文的,教我背了很多古文。
那时候,他妻子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我记得那棵合欢花的粉色花,像小小的羽毛扇子一样,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时不时落下一朵花在我书页上。
我记得老人抚摸着合欢树,低声念一句古文。
那是项脊轩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也。”
古往今来,无限伤心,一句记之。
后来我大学选了中文。
“这是什么花”米林忽然问我。
我蹲在地上把花苗附近的土压好,弄了满手泥。
“是绣球花。”我直起腰来,用泥手吓他怀里的糯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以为我在和他玩,乐呵呵地傻笑。
米林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花苗。
“我见过绣球花。”他很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