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太困,就和我聊聊吧。”
我把烛台放在了门边的高几上。
书房里的白色羊毛地毯无比柔软,踩下去的时候像要陷进去一样,茶也温暖,沙发也舒适,我却惶恐得如坐针毡。
聂寅之坐在我对面,聂家人特有的清俊五官,只要放下了姿态,还是能让人有种被亲切对待的感觉。
“聂先生什么时候到的”我只想快点开始这段对话,也能快点结束这段对话。
“刚到不久。”聂寅之把茶杯放在桌上,闻这香味,像是一叶一心的碧螺春,看来是管家接待的:“小遥在睡觉”
“嗯,他喝了一点酒,睡得有点沉。”既然涂遥都敢拿聂寅之对他的支持来威胁我,我也不怕暴露我们睡在一个房间的事:“要不要我去叫醒他”
“不用了,让他睡吧。”聂寅之俨然慈爱长辈:“小遥这半年来变化很大,懂事多了,又拿了金熊奖,你功劳最多。”
“聂先生过奖了。”我不敢领功:“涂遥本来就很聪明,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碰巧在他旁边而已。”
“他还是喜欢演艺圈,你知道的,”聂寅之声音还是很平静:“就像他妈妈。”
我背上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聂寅之提起涂娇娇,我却未必敢跟他聊,那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梦里的白月光,我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后果只怕会被扔去喂老虎。但是不聊也不行,大boss都开口了,我总不能装聋作哑。
“嗯,他和我说过,”我斟酌着词句:“他母亲对他影响很大。”
聂寅之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我整个人血液都快冻住了。
我虽然看不太懂他们聂家人这种百转千回的说话艺术,但是对于危险的直觉,却无比敏锐。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门口:“其实当年在这城堡里的一些事,我也知道。”
他说的,应该是涂遥当年被涂娇娇虐待的事,毕竟那间小黑屋一直毫不掩饰地摆在这里,以他老人家这种动不动就半夜出现在这城堡里的尿性,怎么可能不知道涂遥小时候被涂娇娇关小黑屋里,说不定涂遥当年在小黑屋子里哭的时候,他还从门外路过。
他知道,但是他没有出手阻止
他是和涂娇娇一样深恨着涂遥的父亲还是压根像所有迷恋一个女人的男人一样,不问对错,不问是非,连最基本的人性都罔顾无条件地支持涂娇娇的所有做法。无论她庸俗,虚荣,愚蠢,抑或是残忍地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
我觉得彻骨的冷,手却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我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叫涂遥“小遥”,扮成一副最慈爱的长辈的样子。就因为那个疯女人已经死了,埋进了土里,烂成了骨灰。所以他的眼睛终于看见了和涂娇娇长得如此相像的涂遥,然后把自己满腔的“深情”移到涂遥身上,理直气壮地跳出来扮一个宠爱他的长辈
我从来没有这样佩服过涂遥,他既然记得童年时候他母亲对他做过的事,就应该记得这个所谓的“聂叔”是怎么默许甚至支持了那个疯女人的作为。但是,他竟然能做到,在长大之后,装作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个“聂叔”的帮助,在他面前扮成最张扬最毫无心机的少年,“尽情”地享受他的帮助。
他甚至还拿聂寅之来威胁我。
我说不出话来。
聂寅之却像是看不懂我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他甚至还淡淡地说了一句:“小遥确实和他妈妈很像。”
他说:“有时候,我甚至想把他,当做他妈妈”
“聂先生”我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自己都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我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噌”地站了起来,用最愤怒和厌恶的眼神瞪视着聂寅之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哪来的胆量。
他是华天的幕后boss也好,是聂家家主也好,是聂寅之也好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对涂遥抱着龌蹉念头的中年男人,他甚至在涂遥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都不曾伸出援手,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用他肮脏的念头去肖想涂遥。
我不怕他
我知道他有通天手段,我也知道他那张虚伪笑脸下藏着多少能够弄死我的方法。我知道聂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也知道华天除了前台摆着的那个貔貅之外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但是涂遥是我的恋人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之前,我躺在他身边的时候,在心里发誓要像对待家人一样好好对待他,一辈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聂家虽然豪富,但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冷冷地看着聂寅之,瞬间的暴怒之后,我已经想好了几条应对他的后招,虽然涂遥的演艺事业可能要终止,而且我们会受到很严重的打击,但是至少能保住性命。实在不行,以涂娇娇那女人的虚荣程度,涂遥的亲生父亲总不会比聂家差得太离谱。
聂寅之笑了起来。
“关永平说得没错。”他一脸欣赏地看着我:“你确实配得上涂遥。”
说得这样好听,谁知道你是真的试探我还是只是因为看到我态度坚决而暂时装作软化,以后再找机会弄死我们
他既然退了一步,我自然不会不顺着台阶下。就算他是装的,现在就和他闹翻也没好处。我尽力和缓了脸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聂寅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摊开,从书页里找出夹着的两个红包。
我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