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句有关瑜姐儿的话这说明他自己心里也是很明白事理的,偏偏是你斤斤计较于此难道就因为你担心这些,所以就故意错失机会”
王德很无知无畏辩解说:“其实方家目前只是徒有虚名。没什么大不了的,眼下也帮不上我们,实在没用处,谈不上错失什么。
何况善读书会考试的人多了。也没见个个都成大人物,能成事的还是少数,我们看准那些少数就可以了。再说方家前途估计有限。那方清之下过天牢,十分不讨天子喜欢。将来只怕难以真正出头。”
不得不说,王大户在封闭的中花溪村当了几十年小地主。见识眼光也就比小农强一些,何况又不大读书。这次出来两年,虽然买卖经营的不错,见识也有所长进,可是仍旧有缺陷。
他认识不到县官和现管的辩证关系,认识不到官场是一张网,官场中每位个体不是独立割裂的存在。
王大户的见识还仅限于“近在眼前的知县比远在天边的翰林有用”这个层次,这其实不能说错,只是境界太低端而已,低端的让方应物意想不到。
王魁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这个族兄不肯认错的脾气怎么就改不掉忍不住直抒胸臆道:“我看就是你自己想不开当年方清之屡屡碰壁时,你势利的看不起方家,推翻了口头婚约,也没少去折腾方应物。
却没想到方家如今也能起来了,你当年鄙夷的人都爬到了你上面,你是不是有几丝不服气的嫉妒心所以难以平静的对待
你当初连连抵触方家,越发显得你没有眼光,你是不是心里感到很羞耻而且现在说不定还要你低头去逢迎他们,你是不是感到很难受,失了平常心
我看就是你心里仍然不愿意低头面对他们比你强的事实而已,你还是醒醒罢”
王德老脸隐隐涨红,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他心底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念头被族弟公然戳出来,登时有些气恼,谁遇到这种时候也会不愉快。
“你到底还是不是姓王怎的处处替方应物说话”王德反客为主的指责道。
王魁摇摇头,“说一千道一万,你也犯不着故意得罪人,方才那方应物明显已经生了怒气。”
王德胸有成竹道:“你放心,除非公然撕破脸,即便他有这个能力,那也不可能故意要针对我们下死手。
在外人眼里都是理当和睦的乡亲,他们这样的人得要脸面,不能落个横行霸道、欺凌同乡的名声罢。再说我也不是没有别的盘算”
王魁叹口气,不再说什么了。他这位族兄,永远不缺小算计小聪明,可是小算计小聪明不能一世通用。
方应物回了旅舍,倒头睡下。一夜无话,次日方应物起床后,仔细考虑过便决定在杭州城逗留两三日。
毕竟明年要来这里参加乡试,正好现在路过此地,趁着机会提前熟悉环境不是坏事。摸清贡院及周边状况,那么到了乡试时也就省得手忙脚乱。
还有就是浙江文风极盛,参加乡试的人数在全国范围内也是高居前列的。每到乡试之年,贡院周边房价暴涨,而且往往有价无市。如果能提前一年租到称心房子,明年就免去后顾之忧了。
此外方应物还打算去游览西湖名胜。如今两辈子物是人非。人物、城郭、建筑、街道都已面目全非,但是山川河湖景色还可能存有几丝相近。
一大早。从杭州城北边的武林门进了城,方应物在城内西北的贡院附近转了一圈。摸清了街道状况。然后他又从西边钱塘门出城,来到西湖这里。
站在岸边上,方应物极目远眺。此刻他眼中的西湖既熟悉又陌生,大致轮廓仿佛还是那个轮廓,山峰形状仿佛还是那个形状,但细节却变了很多。
正所谓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全已非。两世为人,旧地重游,难以言说的感慨盈满心头。方应物一时间目眩神迷,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状态。
忽然有人在旁边说话,“只在岸边走不尽兴,要乘船下湖,才算没有白来。”
方应物侧头望去,却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便微微一笑,“你是租船牙子么什么价钱”
那牙子看方应物是个外地人,所以才前来推销租船的。但没想到方应物年纪轻轻,却老道得很,一口说破了他的企图。
不过也无须不好意思,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五百料以上的大船,或者精雕细刻的好画舫,日租银子一两起。膳食女乐之类另算。”
方应物倒吸一口气,这价格堪称是昂贵了。单单租船就几乎顶的上正常人的一月薪银。
那牙子边说边察看方应物脸色,也不在意方应物是否嫌贵。立刻又报了一个新的价格,“十来座的船只大概也不是公子你想要的,当然还有最小的蚱蜢舟,最适合你这般单人去乘坐游览,只需一百文钱一天。”
其实一百文相对于如今的经济水平而言,也不算便宜,但也不必继续大惊小怪了。上辈子方应物就懂得了,名胜就是要有名胜的范儿,如果消费不昂贵怎么显得是名胜
一百文钱对于目前的方应物而言,还是掏得起的,他点头道:“劳驾,那就蚱蜢舟罢。”
那牙子便请方应物在茶棚里静候,他一溜烟的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出现时,伸手延请道:“这边这边。”
湖边柳树下,停了一艘小小的柳叶状蚱蜢舟,有个老船夫蹲在上面等着。方应物上了船,那老船夫便荡动双桨,船只晃晃悠悠的离开湖岸,朝着湖心行去。
五月暮春时节,日头暖洋洋的,十分舒适。方应物坐在舟中,悠闲地观望四周湖光水色,脑中毫无目的胡思乱想着。也无需有什么目的性,想到哪里是哪里,想到什么是什么。
“方相公,你看前面那里就是断桥了。”老船夫担心方应物错过景点,出言提醒道。
“哦”方应物收回了放飞的心思,却不料从旁边有一座大画舫直线行驶过来。
老船夫手忙脚乱的划船避让,但忙中出错,一不小心左手船桨掉进了水里。虽然有绳子系着不虞丢失,但却没有及时将蚱蜢舟挪开,挡住了大画舫的去路。
而在下一刻,画舫前舱已经有个家奴模样的人伸出脑袋,冲着这边大声喝骂了。“老杀才,还不速速避开”
画舫是柱亭式样的,没有楹窗,前后左右很是通透。前来游湖当然不可能关得严严实实,那还赏什么景色。
相对应的,在这个近距离上,方应物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画舫里面的情形。等下意识瞄了几眼后,方应物的神色极其古怪起来。
里面有四五位男女,看打扮约莫都是大户公子小姐之流,他们正言笑款款,显然是十分快活的。
这并不qiguài,但其中有一位斜靠雕栏的美人却是方应物颇为熟悉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还想到过几次的王德王大户的女儿,也就是王瑜王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