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些衙役见到总班头挨打,下意识的冲上前几步。可是方应物的眼神扫了一圈,众衙役便纷纷缩了回去,没人出头了。前县尊余威犹在,无人敢造次。
说是殴斗早变成单方面的殴打了,方应石没有得到新指令,便一直动着腿脚,应付差事似的一下又一下。饶是如此,崔总班头也重伤不起了。
方应石扭过头去低声请示道:“还打不打总不能真打断腿脚罢”
方应物走到崔总班头身边,“本官再问你,张贵下狱,是因为什么原因总该有个罪名罢”
崔元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不算难,吸一口气答道:“小人不,不知道,县尊也没有说什么理由。”
方应物指着县衙仪门里面的“公生明、廉生威”,对崔总班头道:“将人下狱,总要有罪名和实证,否则岂不是乱法”
崔元连忙撇清自己:“县尊的心思,小人哪里清楚,或许有小人不知道的地方”
其实崔元怎么可能不知道原因,但他不能在这里说,难道能说现任县尊大人就是为了某前任罪行才这样办事么
方应物冷笑道:“到底有什么罪名,居然连你这个总班头都不知道那岂不是更说明其中必然有弊情无原因无罪名无实证,就拿人下狱,这是办案的道理么莫须有也不过如此”
崔元躺在地上装死,只当什么也没听到。方应物对娄天化吩咐道:“你去衙门外面八字墙那里,找个帮人写状文的写字先生过来将本官与崔总班头刚才的话写下来”
娄天化自告奋勇道:“不必请人写,在下借了纸笔过来自己写就是这样还快些。”
然后娄天化跑到外面,借了纸笔,写下方应物刚才的问话以及崔总班头的答话。简单吹干后,又小跑着拿进县衙来。
方应物看过之后,对崔元道:“这上面写着,你身为总班头,对知县拿人下狱的缘故一无所知,你敢签字画押么”
崔元在地上一哆嗦,说话是说话,签字画押是签字画押,他迫不得已时敢说出来,却不敢画押。谁知道方应物会拿着作甚去
方应石不耐烦,抽出护身匕首,直接在崔元拇指上刺了一道口子,就着血液在纸面上印了下去。又觉得不够,再次按着崔总班头的拇指,在纸面上画了一个圈。
一干胥吏面面相觑,还是不敢上前说半个字。而在周边围观的百姓看到现在,只觉得前任县尊果然极品霸气,不愧是视凡人如蝼蚁的神仙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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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中午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项庄舞剑
方应物又看了看崔总班头“画”过“押”的文书,很不文雅的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不过没走几步,便听到娄天化在后面小声叫道:“出来了,出来了。”
方应物转身看去,却见仪门里面甬道上,有几名随从簇拥着一位七品官员出来,想来就是接替自己的那位知县了,似乎是姓陶。
看陶知县体态肥胖,疾步追过来很费力气,方应物便很好心的停下来。等他到了近前,便问候道:“陶知县久仰久仰外面动静如此之大,你这知县也不露面,本官还以为你铁心缩了头不敢出来”
陶知县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了几句,如果能不出来当然不愿出来,一开始打得就是将方应物拒之门外的主意。毕竟方应物出了名的难缠,不直接见面是上上之策。
但方应物做得实在过火了,说是欺人太甚也不为过,如果还缩着不出来,他这个知县还有什么脸面和威信可言
陶知县先喘了几口气,然后指责道:“方大人你身为前任,离任之后却返回旧地,耀武扬威的咆哮公门,殴打公差,也不怕坏了规矩么传了出去,只怕有碍于名声罢”
方应物反问道:“陶知县你无缘无故将人下狱,难道就合乎规矩了”
陶知县便答道:“此乃本衙内部之事,自然有本官做主担责,外人不便与闻,与方大人你更无关。方大人你若强行干涉,实在越过了界,到哪里也说不通”
方应物一时语塞,陶知县这话很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他方应物再牛气冲天。论理也不该直接插手别人衙门里的事情。
虽然被下狱的人是他方应物的亲信,里面肯定有些见不得人的猫腻,而且也让他方应物脸面有点挂不住。但这毕竟是台面下的事情,不好公然当理由说出来。
故而方应物只能挥了挥手里的文书。有些强词夺理的说:“谁跟你讲规矩本官讲的是王法
你胡乱枉法。擅自将人下狱,本官也许管不到。但朝廷里总有能管到的地方。”
陶知县很强硬的答道:“此乃本县分内之责,本县自有计较,不劳方大人费心。”
娄天化突然闪了出来,对陶知县问道:“我家东主听说故人下了狱。前来探望故人总是可以罢难道宛平县县狱格外与众不同,没有准许探望的规矩”
方应物心里赞了几句,这娄天化虽然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但还是可用的,也就不计较他又乱用东主这个称呼了。
陶知县瞪了娄天化几眼,当初也不知道娄天化与方应物还有没有往来,担心抓了娄天化会惹得方应物注意。从而打草惊蛇,所以只将娄天化赶出县衙了事。
张贵被下狱这事本该也是严格保密,不想惊动县衙外面,谁他娘的知道这娄天化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还将方应物给引了过来,早知道该连这娄天化一起抓起来
想来想去,陶知县咬牙切齿的答道:“本县县狱,不许探望人犯。”
嗯敏感性一向很强的方应物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他本来只是觉得张贵被下狱略有蹊跷,外加脸面挂不住,又闲着没事干,所以过来抖一抖威风,想法子将张贵捞出来。
但是看到这陶知县这个连探望都很忌讳的态度,便感到其中非常可疑了。
杀人不头点地,张贵能犯什么滔天大罪他方应物与陶知县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探监都不允许
再说他方应物正是当红时候,碾压一个区区知县实在是轻轻松松,这陶知县就算不巴结自己,也没有必要故意得罪。若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实在是反常。
故而方应物又疑惑的问道:“之前我与你有过来往么除了今天,与你是远日无仇近日无恨,你陶大人不觉得自己的行径很奇怪么”
陶知县绷住了脸答道:“县衙之内,本官乃署印正堂,什么都可以做主,有何奇怪”
方应物不动声色的端详片刻:“你害怕了”陶知县拱拱手:“若无他事,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