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切齿的对着方应物问道:“今日一应公事公办,我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方应物被吏部官吏按着胳膊,一时脱身不得,但也懒得搭理穆文才,饱含不屑的轻笑一声便两眼望天。
如此大的动静,必定要惊动上层高官。没过多久,便有位五十多岁的三品大员进了院子,方应物认得此人。应当是吏部左侍郎耿裕。
耿裕到了后,穆文才便收了声。他知道自己奈何不得方应物,只看耿侍郎如何处置。
耿裕扫视了一遍在场人。然后就要开口。但方应物却抢在前头说话了:“原来是少冢宰,尹天官不出来么”
旁边众人悚然一动,俗语云看热闹不怕事大,可小方大人是事主不怕事大么
不过耿侍郎顿时有所悟,原来方应物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然后利用舆情对吏部施加压力,以此来替父亲寻求权益。
至于尹尚书为什么没过来,就因为他是尚书,自己是侍郎。理由就是如此简单。不过耿侍郎并没有被方应物牵着鼻子走,言语中并不提起尹尚书,只答道:“老夫听到动静,便来瞧一瞧因果。”
方应物语带讥讽的问道:“不知少冢宰瞧出了什么因果”
耿裕若为了维护吏部权威,就必须要维护穆文才,听到方应物质问,便淡定而又坚决的答道:“缺位递补,皆为文选司分内事也,天子降诏。穆郎中拟选,何错之有若外人不满时便动辄拳脚交加,这吏部衙门不开也罢”
方应物哈哈大笑几声,连连发问道:“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穆文才将家父发至云南,居然还敢说何错之有”
耿侍郎心里难免吐槽几句,绕来绕的不就是嫌弃云南太远么不就是想给方学士找个略微轻省些的地方么
此时穆文才突然插嘴。代替耿侍郎毫不不饶人的质疑道:“方应物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云南就不是大明的疆土了莫非去云南就低人一头了本官看不出云南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叫方大人你暴起殴人”
方应物转向穆文才。依旧是不屑一顾的神情,“云南距离京师有多少里程怕不得千万里之遥。看看地图就晓得,云南几乎就是最边远的行省了
想必尔等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岂不闻自古以来,流刑都是分等次的有两千里,三千里等等。大体上,罪孽愈重,流放里程越远,罪过愈轻,流放里程越短,这点常识尔等总不会不知罢”
方应物又转向耿侍郎道:“本官想问一句,天子降旨说边远州县,但穆大人却发配家父去里程最远的云南,究竟是什么依据如果吏部不能回答,那也就作罢”
这耿侍郎真的没法回答。方应物果真是如同传闻中那样能言善辩,几句就堵得自己无话可说。
见没人答话,方应物便顾左右而道:“看来吏部以为家父罪大恶极,所以要从严惩处,发配到最远的省份。若是这样的风声传了出来,何异于对家父的中伤,我这当儿子的,岂能置之不理”
耿侍郎无语,最终还是被方应物将话题扯到这上面,忍不住瞪了穆文才一眼,这些麻烦事情都是他找来的。
方清之的好名声是毋庸置疑的,京师官场上万人,有几个不知道方清之纵然失势那也代表着正义和人心。
为何方清之这种正面先进典型被吏部打发到最遥远的云南如果经过有心人引导,其中猫腻简直欲盖弥彰。
舆情只能认为吏部将方清之当成了重犯,给出了最严厉的选官,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有“吏部为虎作伥”之类的传闻出现。可以想象,即便没有出现,某人也会让它及时出现。
想至此处,耿侍郎发现一个问题,自己管的越多错的越多,就不该引火烧身。
本来此事就与自己无关,上有尚书下有文选司,就算倒霉也是他们倒霉,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侍郎何苦出面
耿侍郎略加思索便又问道:“方大人,任由你千般借口百般辩解,殴打吏部官员总归是事实俱在难道动粗是对的么”
方应物早有准备的答道:“下官知道自己过错,随后会自赴都察院请罪,不劳少冢宰费心了”
耿侍郎等的就是这句,冷哼道:“谅你也不至于畏罪潜逃”又对按着方应物不放的吏部官吏挥了挥手,吩咐道:“放他走是非公论,自有朝廷处分”
在穆文才眼里,这样处置简直就和自己白挨一顿殴打差不多。于是不满的轻呼道:“耿大人”
耿侍郎却装作没听见,负手踱步离开了此处。其他人觉得此事水很深,连侍郎大人都不愿插手,便也纷纷散去。
方应物伸出手指点了点穆文才,冷冰冰的说:“穆大人我走出此院后,你我便恩断义绝、各安天命,此事还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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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不占理的方应物
方应物拍拍手就走人了,后面吏部官吏忍不住窃窃私语。、ybdu、他们这时候才发现一个问题,今日事情本该是方家不满吏部铨选并无理取闹;但不知不觉间,却被方应物偷换成了吏部迫害方家,而他奋起反抗。
当事人穆文才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想想那些曾经与方应物敌对的人物,许多身份比自己更高,但都是什么下场
有吏部同僚安慰穆文才说:“穆大人有什么可忧虑的方应物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了你,这无论如何就是错。只要咬住这一点不放,方应物还能翻了天不成”
穆郎中细细一想,这话颇有道理。自己是按照程序公事公办,明面上无可指摘,而方应物并不占理。
就算方应物占理,但只要在吏部公然动手了,那就是罪过。即便把官司打到御前去,天子也不能判自己输。
自己可能遇到的麻烦无非就是一点点虚名问题,毕竟方家在舆情中优势极大,说不定要招来许多指责自己背信弃义的声音。
可是这总会被时间消磨掉的,过上几年后,谁还记得自己曾经不给方清之面子
做官到了自己这个地步,虚名已经不是最关键的因素了,纸糊三阁老名声差到这个地步,不也稳稳当当做了七八年顶头上司尹旻名声也不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在吏部为官十来年
如此穆文才稍加洗漱并整理衣冠,然后便离开衙门到了都察院,他咽不下这口气。总不能白挨了打,怎么也得去都察院检举方应物。
以穆文才小人之心来想。虽然方应物口口声声说会去都察院请罪,但谁知道是否真去再说都察院与方应物关系匪浅。穆文才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