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照失魂落魄,重重朝椅子上一坐,脸sè愈发苍白。
张永,谷大用等人脸上顿时露出惋惜甚至哀伤的神情,刘瑾垂着头,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喜sè。
不论殿中众人各怀怎样的心思,所有人都清楚,秦堪必然凶多吉少了。
事发已过三天,此时发兵再救还有何意义
朱厚照呆坐了许久,嘴一咧,又大声哭了起来。
“秦堪,是朕害了你,朕不该让你去争那劳什子爵位,不该把你派到辽东,朕朕该如何是好朕以后如何是好”朱厚照哭得肝肠寸断。
刘瑾抽了抽鼻子,眼眶变戏法儿似的立马泛了红,接着哭得比朱厚照还大声:“陛下,一切都是老奴的错,当初老奴不该建议陛下派秦大人巡视辽东的,可老奴当时全是一片好心,想为秦大人争个爵位呀,陛下,老奴罪该万死”
朱厚照大哭道:“这事怎能怨你谁都没料到秦堪命中竟有此一劫,朕悔不该当初啊”
二人抱头痛哭,旁边的谷大用,马永成等人也纷纷拭泪不止,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所有人都哭得很伤心,其中最伤心的莫过于张永了。
张永不能不伤心,与刘瑾的关系一天比一天恶劣,张永正是需要外援相助的时候,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秦堪回京与他联手,结果却等来了秦堪的噩耗,秦堪死了,满朝之中还有谁能制衡刘瑾
以后的ri子,恐怕不好过了呀,被刘瑾排挤出内宫权力圈子已成必然,内宫的争权夺利激烈程度比外廷不知惨烈多少倍,失了权的太监下场怎生凄惨,张永连想都不敢想。
各有各的计较,真正纯粹伤心的,却只有朱厚照。
自父皇驾崩,时隔不到一年,朱厚照再次尝到了熟悉的痛苦滋味,这种痛苦如同失去至亲一般,他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将秦堪当成了亲人。
“刘瑾,你说,朕怎么办朕怎么跟他家夫人交代秦堪和朕一样都是一根独苗,他死了,连子嗣都没留下,朕不仅害死了秦堪,更绝了他秦家的香火啊”
说起秦家夫人,朱厚照猛然坐直了身子,使劲一擦眼泪,道:“对,秦夫人还不知这个消息呢,朕要出宫去秦家府上,这事儿瞒不住,哪怕被他夫人打死朕也认了来人,快。给朕更衣。”
朱厚照风风火火跑出殿门赶往谨身殿更衣,刘瑾等众人连忙跟在朱厚照身后出了殿。
张永呆立原地,不甘地张了张嘴,却又满脸苦涩地闭住。
万岁爷的xg子太毛躁,哭也哭了,伤心也伤心了你倒是先下旨确认秦堪的尸首再奔丧也不迟呀
或许,秦大人没死呢
张永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随即苦笑摇头。
秦府依然宁静如昔。秦堪离京后,府里由杜嫣这位正室夫人打理着一切。
内院东厢房刚盘好的大炕上,艳丽如故的杜嫣身穿翠sè夹袄褶裙,足着罗袜,两只秀气的小脚在袜内不时调皮地伸展扭动一下脚趾头,神情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一块描好了图样的绣布,正一针一针笨拙地绣着,图样画着旭ri东升,虽只寥寥几笔,却非常传神。此图正是出自金柳的手笔。
秦家大妇要做个贤良淑德的温柔主妇,配得上相公的官位和她自己的诰命身份。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上窜下跳胡闹了。
当初在绍兴时,杜嫣很害怕有一天会失去ziyou,害怕像落地的风筝一样从此失去蔚蓝的天空,与秦堪成亲两年多了,直到如今她才渐渐发觉,原来女人遇到心爱的男人以后,她们那对向往蓝天的翅膀却是自己心甘情愿剪下来的。
万里长空的寂寥。怎比得过举案齐眉的一盏清茶
杜嫣的绣功很差劲,差到出乎金柳的想象,旭ri东升图已然是绣活儿里最简单最易学的一种了。一轮红sè的太阳,几朵白sè云彩,照着样子绣描便是,可杜嫣还是学不会。
秦家大夫人的脾气尚待磨练,绣了没几下,杜嫣气得将丝线生生扯断,随手一扬,一道白光闪过,绣花针已被钉在房梁上。
“不绣了不绣了女人为何非要干这种事磨磨唧唧难受死了家里缺什么绣件儿难道外面店铺里买不到吗相公又不差银子”杜嫣气道。
同样穿着翠sè夹袄,模样身段儿却比以前丰腴许多的金柳轻轻一叹,苦笑道:“杜姐姐,不是银子的事儿,女人天生就该干这活儿,男人都喜欢女人这样,所以女人不得不这样”
杜嫣哼道:“胡说,哪有什么事是女人天生该干的”
抬眼瞧了瞧房里点着的一柱檀香,杜嫣顿时面露喜sè:“哎呀,今ri贤良淑德的时辰已过去了,明ri再继续吧怜月怜星,俩丫头死哪儿去了快来帮我熨好那件诰命朝服,太后娘娘快过寿了呢”
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唠叨,忽然,杜嫣脚步一顿,目光朝金柳身上打量。
“金柳”
“杜姐姐何事”
杜嫣拧着秀气的黛眉沉思道:“你最近好像胖了不少呢,而且更白了。”
金柳俏脸一白,神情略有些慌张地强笑道:“妹妹我住在秦家吃得好喝得好,又没什么烦心事,心宽自然体胖呀,姐姐,你都快把我养成小猪了。”
杜嫣到底是粗神经,闻言哈哈一笑:“明ri我教你习一套简单的拳法,当是健体瘦身,女儿家家的胖成猪一样,将来怎么嫁人”
挥了挥手,杜嫣像只穿堂的燕子一般,灵巧地飞出了屋外。
金柳怔怔坐在炕上,忽然噗嗤一笑,手抚着小腹,俏脸浮上幸福的神采,迷离若醉地喃喃自语:“孩子,知道什么叫幸福吗幸福就是娘亲想着你的父亲,想着想着,就笑了”
接着金柳纤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微微隆起的小腹,笑靥渐渐化作满面愁苦:“杀千刀的冤家,你若再不回来收拾这烂摊子,可快要瞒不住了呢,杜姐姐以后有何脸面再见她呀。”
朱厚照的登门很突然。
晌午刚过,秦家的老管家打着呵欠刚从侧门里走出,打算出去遛遛腿,活动一下老骨头,刚跨出门,却赫然见到秦府门外,朱厚照一身白sè儒衫静静地站着,仰头注视秦府正门上方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神情犹豫踌躇,他的身后恭立着几名白面无须的半老之人,不远处还散布着一些魁梧jg悍的侍卫。
朱厚照曾是秦府常客,老管家自是识得他的身份,楞了一下之后赶紧双膝跪下。
朱厚照的目光从牌匾上收了回来,他的眼睛仍旧红肿,表情y沉而哀恸,没等老管家说出恭迎的话,朱厚照便淡淡挥了挥手,沉声道:“免礼,秦家夫人可在府里”
老管家赶紧恭敬道:“回陛下,夫人在家。”
“请秦夫人来外堂,朕有事跟她说,不必大开中门了,朕与秦堪”朱厚照顿了一下,提起秦堪的名字,声音又有了几分哽咽:“朕与秦堪亲若兄弟,不用这些虚礼。”
“是是,陛下请进外堂稍候,老朽这就去内院知会夫人。”
老管家将朱厚照等人请进门后,脚下快步如飞朝内院走去,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老管家活了大半辈子,眼力自然不凡,刚才大门前跪拜相迎时不经意地抬头,瞧见朱厚照那副哀恸yu绝的模样,心中顿觉不妙。
坏了
家主离京多ri不见回,今ri皇上如此伤心的模样贸然登门,秦家必有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