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左右环视一圈,见周围无人,于是揪住秦堪的袍袖,压低了声音道:“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安化王造反的檄文明明是你亲手炮制出来的,为何刚才不呈给陛下有了华昶张乾两件案子的把柄,再加上安化王的造反檄文,定令陛下对刘瑾生出猜忌,来日老夫发动朝臣金殿一击,刘瑾灭亡即在眼前,你方才为何贻误如此天赐良机”
“因为晚辈刚才忽然觉得很欣赏刘瑾,不忍心杀他了”
李东阳看疯子似的盯着秦堪半晌,缓缓道:“秦堪,老夫想从你嘴里听一句实话那么难吗”
秦堪叹道:“老大人,诛刘瑾的时机未到啊,刚才我若出手,刘瑾顶多发配凤阳守陵,绝不可能置他于死地,过个一年半载,陛下再念起刘瑾的种种好处,一道旨意将他从凤阳召还,仍任司礼监掌印,结果咱们辛苦谋划许久的局面全部付诸东流,这叫打蛇不死,反受其噬。”
李东阳不解道:“坐实诸多祸国乱法之事,陛下仅只将刘瑾发配凤阳这不可能吧”
秦堪苦笑不已。
李东阳善谋,是只老狐狸,可他对朱厚照的了解显然还很不够,他低估了刘瑾的求生本事,也低估了朱厚照的软心肠。
“老大人,刘瑾坐实的桩桩错事,按律当可杀他十次了,可这些事没有一件触到陛下的痛处,陛下若没有真正被刘瑾伤透了心,他是绝对不会杀刘瑾的,斩草若不能除根,这棵草我宁愿不动它分毫。”
李东阳微微动容,接着有些灰心丧气,摇头叹道:“杀一个权阉竟如此艰难,刘瑾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汤”
秦堪笑道:“不是迷汤,刘瑾身上的保命符是他东宫十年当牛做马得来的,陛下不杀刘瑾或许是昏庸,然而换个角度来说,何尝不是重情重义呢恕我直言,我宁愿看到一个重情重义的昏庸皇帝,也不喜看到一个只重律法纲常的冷酷君王。”
这番话太过离经叛道,纵然李东阳对秦堪颇为欣赏,却也仍忍不住蹙着眉看了他一眼。
秦堪摆手笑道:“老大人莫瞪我,我只是实话实说,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陛下应该已恕了刘瑾杀华昶满门,以及刺张乾,陷害我这三条罪了。”
李东阳大吃一惊:“什么恕了”
秦堪叹道:“一个太监能一手遮天独揽朝纲两年,满朝文武不得不卑躬屈膝,连老大人这样的三朝元老也难免有阿谀逢迎之词暂为权宜,能做到这一步,自然有他的本事,你们都低估了刘瑾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哪怕今日我将安化王造反檄文拿出来,恐怕照样也会被陛下一并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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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喜堂喋血上
对秦堪的话,李东阳不愿相信,但他不得不相信。
刘瑾能独霸朝堂,几以“立皇帝”自诩,手握天下人的生杀予夺大权,朝臣言官不论参劾多少次,不论拿出多少证据欲扳倒他,皆以失败告终,一个太监在朝堂四面皆敌的环境里仍然坚挺屹立不倒,甚至杀出一条血路后广植羽翼,半数朝臣成为其党羽刘瑾唯一能倚仗的,便是朱厚照充分彻底的信任,这种信任大到什么程度朱厚照几乎等于请刘瑾暂时帮他当这个皇帝,而他则躲在深宫里专门负责吃喝玩乐
秦堪他们现在要做的,可以说是扳倒一个权势滔天的太监,也可以说是要扳倒一个大权独揽的皇帝亦不为过。
李东阳仿佛今日才渐渐了解了朱厚照和刘瑾,老谋深算的他不由为自己刚才在朱厚照面前拐弯抹角提起檄文的事而感到有些懊恼。
“何时给刘瑾最后一击”李东阳问道。
秦堪想了想,道:“平定安化王叛乱之日,便是刘瑾伏诛之时。”
“既然陛下已恕了刘瑾两件命案和陷害你之事,将来仅仅一道叛贼檄文恐怕扳不倒他吧”李东阳盯着秦堪,眼中闪烁着精光。
秦堪似乎没听出李东阳的询问之意,只是点头:“对,一道檄文确实扳不倒刘瑾,所以檄文只能算是开胃菜”
“后面的大餐呢”李东阳颇有些迫不及待。
秦堪目注李东阳,忽然道:“老大人曾经对京师燕来楼的名妓沉香姑娘情有独钟,甚至一度动过将其纳为妾室的念头,但后来那位沉香姑娘莫名其妙离开了京师,老大人可知为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李东阳呆怔许久,接着怒不可遏:“你你们锦衣卫整天无事可做,闲到这般地步了吗老夫明日便发动廷议,请裁锦衣卫冗员,叫你没事探听老夫私隐”
秦堪叹道:“老大人误会了,这事儿不是我干的,只因老大人在府里睡觉时有说梦话的习惯,有一晚您老做的梦可能有点伤风败俗,无意识中说了几句梦话,恰好被您的老妻听见,所以那位沉香姑娘”
话没说完,秦堪朝李东阳投去一记同情的眼神。
李东阳惊愕地张大了嘴,脸色时红时青,变幻不定。
秦堪叹道:“男人不仅要管好自己的裤裆,也要管好自己的嘴才是,否则煮熟的鸭子都会飞的所以,老大人,我若将诛除刘瑾的后招告诉你,你敢向天发誓,你做梦都不会泄露出去么你敢发誓我就敢说。”
李东阳被堵得老脸通红,许久之后,愤怒地狠狠一甩袍袖:“老夫没兴趣”
说完李东阳转身就走。
秦堪看着李东阳的背影,揉着鼻子苦笑道:“六十岁的老头儿,竟欲纳十八岁的名妓为妾,李东阳说这种不要脸的梦话时,老妻竟没当场阉了他,足可见李老夫人贤良淑德,宜室宜家之极”
廷议已有结果,剩下的便是具体的平叛事宜了。
第二日,朱厚照降下中旨,司礼监和内阁用印,一致定下了平定安化王叛乱的基调。
户部忙着调拨粮草,兵部忙着聚集将士,礼部忙着制造舆论,工部忙着征调民夫朝廷六部一片繁忙的同时,翰林院一篇华丽锦绣的讨逆檄文新鲜出炉,通政使司派出驿卒分赴各地,以最快的速度将这篇檄文传遍大明南北,一场轰轰烈烈的正统与叛乱之战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