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你就知道了。”薛云舟说着将心腹叫进来,吩咐道,“明早天一亮就去城门口出一份告示,就用这信中的内容。”
翌日清晨,告示一贴出,城门口立刻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如今人人都识字,自然是争先恐后地要将上面的内容念出来。
“突利被一支神秘骑兵端了老巢”
“突利的草场大火冲天,蔓延到整片草原,烧了几天几夜都没熄灭”
“突利的牛羊全都被宰杀拖走了,突利的马全被人偷走了”
“突利人住的帐篷在大火中烧成灰烬,留在后方的突利贵族一夜间全部失踪,不管男女老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突利族人聚居地成了一片鬼域,不见半只活物”
一句句念下来,城门口响起阵阵叫好声,百姓们拍手称快:“难怪突利大军急得火烧屁股,原来是真的着火了哈哈哈,他们要好几年恢复不了元气啦”
热闹过后,众人又开始议论究竟是何人所为。
有人猜测是西域民族,据说西域那些小国家长年被突利欺负,肯定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次才趁着突利后方空虚进行突袭。
边疆百姓的眼界到底与京城百姓不同,他们不见得能说出今年流行什么美食,什么花色,但却知道这天下不仅仅是中原人的天下,还有许多见都没见过,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其他国家。
也有人猜测是严冠玉带领的跟随贺渊出去的兵马,贺渊出事了,下面的将士护主不利,想要戴罪立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去突利了。
人群中静静听着的薛云清难受地闭了闭眼,缓缓调转轮椅的方向,深吸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离开此处。
人群依旧议论纷纷,又也有人猜测是朝廷的兵马,青州被围困,朝廷不声不响的,可能是觉得敌军数量太庞大,他们赶过来也不见得能退敌,干脆就绕远了,来个围魏救赵。
这第三种猜测一出来,立刻遭到众人嗤笑轰骂:“朝廷那帮子软蛋也就敢欺负欺负自己人了,让他们深入草原腹地还不如等太阳打西边出来呢”
大快人心的消息让青州城热闹好久,可当满城披素挂白之后,百姓们立刻都缄默了。
这几年跟着燕王夫夫的步伐努力生产,着实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好日子,可现在燕王不在了,燕王妃又精神不振,世子爷又还小,朝廷更是虎视眈眈,以后青州将会如何他们百姓的日子又会过得如何万一突利再次进犯,又当如何
古代的百姓们本就有着淳朴的忠君思想,再加上所有涉及到切身利益的问题摆在面前,几乎没有谁是不为贺渊的死伤神的,不过半日功夫,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幡、收起了荤腥。
贺渊在青州一带等同于土皇帝,可他的丧事薛云舟却不想大肆操办,他固执地认为二哥回到现代了,还活着,活着的人要办什么丧事这丧事不是为二哥办的,是为原摄政王办的,好歹用了人家的身体,总要表示一番感谢,让人家体体面面入土为安也就够了。
谁都劝不了他,最后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办。
夜色渐深,前来吊唁的宾客全部离去,燕王府一下子陷入沉沉的寂静中,薛云舟跪了一整天,对膝盖的麻木浑然无觉,他看看歪伏在蒲团上睡着的兄妹俩,伸手在他们头上摸摸,又给掖了掖被角,之后便靠在棺木上怔怔出神。
余庆上前轻手轻脚给他披上厚厚的棉衣,他却没回神,思绪飘飘忽忽像是浮萍,心也跟着没着没落,不知安放在何处才好。
他自记事起就一直围绕着二哥打转,二哥的身影、二哥的声音、二哥的气味他的生命中充斥着自己对二哥的所有感情,满得快要溢出来,可现在二哥回现代了,他却暂时回不去,这似乎和天人相隔没什么差别了。
想着这里,薛云舟鼻间陡然酸楚,他低下头,额角抵着棺木,紧咬着唇,却抑制不住眼泪。
余庆跪在他身边,抹着眼泪低声劝道:“王妃,您想哭就哭出声来吧,憋坏了身子,王爷在地下知道了会心疼的。”
薛云舟摇摇头,憋着泪哑着嗓子道:“人没死呢,哭什么哭,丧气”
他这想法一直都是放在心里的,冷不丁脑子一昏说出了口,自己却半点都没发觉,倒是余庆被吓一跳,心想:王妃这是伤心糊涂了吧怎么胡言乱语的
正这么想着,外面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余庆顿时起了怒气,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冲出去对着外面一群乱哄哄的人低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
话戛然而止,他猛地瞪大眼,半张嘴看着一道眼熟的身影越过众人大步朝灵堂走来,惊得后退半步,声音颤抖着卡在喉咙口:“你们你们你你是”
一袭劲装的高大身影从他身旁飞速掠过,迈入门槛,携裹着深冬的寒气与满身血腥味直直冲向摆在灵堂正中的棺木,蹲下去一把将神思不属的薛云舟紧紧抱住:“洲洲”
薛云舟身子一颤,整个人瞬间如同被按下了定格键。
门外乱哄哄的人群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天地,门内两人紧紧相拥着,过了许久,薛云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有些不确定地、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二哥”
贺渊没说话,将他身子转过来,深不见底的双瞳紧紧锁住他,目光迅速而仔细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圈,最后捧着他的脸,重重吻在他额头上。
这一吻倾注了无数的心疼,薛云舟似乎要被那炙热的温度烫化,他闭上眼努力去感受,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便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搂住贺渊的腰,手臂渐渐收紧力道,再次喊了一声:“二哥”
贺渊低声开口:“洲洲,是我。”
薛云舟安静了片刻,猛地扭头望向身后躺在棺木中的人,之前被遗忘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他急忙握住贺渊的手,指腹与掌心仔细感受着贺渊掌心的薄茧与纹路。
没错,这才是二哥
薛云舟愣愣抬头,痴痴地盯着胡子邋遢的贺渊看了许久,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我好蠢认错人了”
贺渊却突然笑起来:“这不是好事吗”
这一笑透着无尽宠溺,仿佛在寒冬中散开极尽温柔的春风,将薛云舟所有的惶恐不安都吹走了,那漂浮不定的心似乎一下子落地,陷入柔软温热的泥土中。
“二哥”薛云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抬起手摸摸他的脸颊,摸摸他下巴上杂乱又扎手的胡茬,嘴唇轻轻颤抖,说了句,“你瘦了。”再也忍不住,抱紧他嚎啕大哭起来。
贺渊同样将他抱紧,双眼赤红,喉头哽咽:“我刚回来时,看到满城素缟,看到王府里挂起白幡,还以为以为你”
两人都以为对方出了事,此时真实的触感就在怀中,岂是一两滴泪就能疏散胸中郁气的
薛云舟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放肆,二哥一回来,他又变成那个可以胡天胡地的混小子,恨不得赖在二哥怀里哭上三天三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