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说法好似,你看我们这碟土豆烧黄瓜,什么皇帝敢说不好吃”路明非刚刚生出的渺茫希望又破灭了,“这次他们省钱了。”
“怎么说”芬格尔一愣。
“我的医疗保险啊,最高保额是把我的遗体空运回中国现在我很快就要自己飞回中国去,然后在那里挂掉,不是很省钱么”
“好像一头自己走向屠场流水线的肉猪”芬格尔低沉地说,“我也被你这种悲怆的情绪感染了不过真的你要相信我的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还有我绝对是卡塞尔学院网络第一人,不瞒你说以我的实力现在还能以a级权限访问学校的网络,只不过得冒点小风险。”
路明非沉默了一阵子,“芬格尔,有时候我觉得你蛮脱线的”
“不好这么说啦”芬格尔插嘴。
“不过有时候又觉得你还真的对我蛮好的,”路明非仰头看着芬格尔那张乱蓬蓬的头发遮了一半的脸,“你花那么多时间理我是因为你太无聊了么”
“不好这么说啦”芬格尔沉默了一会儿,挠挠头,“你也可以说是无聊吧,留级四年了,连上什么课都不知道了,平时也不出宿舍,只上网更新新闻。我总也得跟什么人说说话吧所以我对你就算仗义援手了”“这也算孤独感的一种”
“怎么这问题上升到那么高的高度了”芬格尔想了想,“大概算吧。”
“你说真的孤独会怎么样嘛会死掉”路明非说,“孤独不孤独的,不还是每天睡觉吃饭,有的玩就玩,没得玩发呆也能消磨时间。”
“你现在忧郁的眼神就像哲学家,不过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忽然会关心孤独这种宏大主题了”芬格尔伸手摸路明非的额头,“发烧了”
“没。”
“思春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别人都很奇怪,要去屠龙了,一个个都那么振奋的,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屠龙跟我有啥关系”路明非躺在枕头上看着上铺发愣,“我真的是个无关路人诶,你们这个学院就跟一个动画似的,我本来就是一个观众,我周一看鲁鲁修,周二看高达,周三看死神,周四看银魂,周五看龙族,结果一个周五嗖地就被抓进来了,还正好赶上高潮戏,人家主角屠龙都有个老大带几个回合,我可好,上来就轰轰烈烈地开杀,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得为自己无关的事情把命送了。”
他叹了口起,把一个东西往上铺一扔,“给。”
“喂,这是什么意思”芬格尔接住那个东西,愣了一下。
那是路明非的学生证。
“就是我能当信用卡用的学生证咯,你要是听说我在中国挂掉了,就赶快拿着这张卡去买东西,在它失效以前。反正死人的信用记录再差也没事的对吧不还就不还了。”路明非说。
“你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真的啊。”路明非目光迷离。
“那你还去”
“我有个小理由嘛。”路明非说,“算了算了,没意思的理由,不说了。”
“我对你的理由没兴趣,不过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勐刷卡你看我们现在打电话去订两人份的鸡茸蘑菇汤,配上五成熟的菲力牛排,饭后甜点我们用鹅肝酱配银鳕鱼卷,再要双份的ca干邑反正你的信用卡额度有十万美金之高,不刷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芬格尔挥舞着那张学生证从上铺一跃而下,直扑电话。
“喂”路明非也跳下床去抓住他,“师兄你搞错了,台词不该是这样的台词应该是你很感动,然后鼓励我一番”
“等我吃完了夜宵我会鼓励你的”芬格尔神色庄严,抓着卡高举在空中,像是文革宣传画上拿语录的工人兄弟。
路明非蹦着去够那张卡,这种时候总是佝偻着背的芬格尔才显得身材高大,路明非如同一个够香蕉的猴子。
“我是说我挂掉了之后你趁着卡还没挂掉再刷”路明非再次体会到“所托非人”的惨烈后果。
“那时候就来不及了十万美元,在这个学校里你能买什么我又不需要名牌跑车,也就是买点夜宵吃,吃顶级的夜宵能刷好几百顿呢”芬格尔说。
“可是我不一定会死啊没准儿我走狗屎运活下来了,跑回来一看,我靠,信用卡负债十万块,那我还是得跳楼啊”路明非急得够呛,“妈的,这种要命的行动也没听说发高额奖金”
“你刚才说真觉得自己会死”
“那只是一种悲观的说法万一没死呢万一万一”路明非脸涨得通红。那张卡可真是他的命,他一个穷棍,在这个学校里就仗着那张卡混了。
芬格尔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他的手掌粗糙厚重而有力,把路明非拍傻了。
“是啊,说对了。”芬格尔把卡塞回路明非的口袋里,拍了拍他胸口,扭头爬回自己的上铺去了,“总有万一,废柴有时候也会活下来,因为废柴的狗屎运总是特别好,明白么”他缩回被子里,靠在床头操作笔记本,屏幕的蓝光照亮了他邋遢的脸。
路明非愣了很久,“喂,你这是鼓励我么”
“同为废柴,是要互相鼓励的啊。”芬格尔看也不看他。
长江三峡水库,古时的“夔门”。
一个晴朗的夜晚,等待通过船闸的船只静静地泊在江面上,江面平静,江水到映着星月光辉。孤零零的黑影站在江心小洲的岸边,默默地眺望,水声哗哗作响,令人想起很多年以前。
很多年以前,这个小洲是一座山,站在这里望出去,是如同神斧噼成的夔门,春来满眼都是绿色,风浩荡地吹起两个人的白袍。
黑影向着水面伸出手,古老的咒语如钟声行于水上。
水面出现了波纹,无数气泡从水底升起,水面腾起袅袅的白烟,钢水般的光芒流动于水底,仿佛有火山在水底即将喷发。
江水沸腾,炽热的白气冲天而起,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江面开裂,数百吨滚烫的海水向着天空激涌,而后化为水滴洒下。洒在漆黑的鳞片上,迅速地蒸发殆尽。
巨大的、无法用语言概括的生物。
他破水而出,仰天发出像是笑声又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而后弯曲脖子,低下头,和水边的黑影对视。他露出水面的身躯就近乎四层楼的高度,修长的脖子上遍布黑鳞,沿着嵴椎,是锯齿般的黑色骨刺,刺破鳞片而出,古老的铁质面具覆盖了他的脸,只露出妖异的黄金瞳。
不是亲眼见到,没人会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生物,他的身影可以从各种神秘的、异端的书中找到,有人说他们隐藏在洞穴中,含着硫黄喷吐火焰;有人说他们是含有剧毒的大蛇,有不止一个头;也有人说他们是天命的象征,是半个神明。在古代欧洲的航海家中悄悄传着这样的说法,东方的海洋不可航行,那里的水是红色的、沸腾的,因为水底流动着岩浆,成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