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是最先向夏天南动手的朝廷官员,可是下场如何人尽皆知,不仅几千卫所官兵被打的屁滚尿流滚回来,还一度担心被对方攻打府城,很长一段时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既无力组织反击,又不敢向上求援。等到两广总督派出的大军也于博辅惨败后,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现在琼州营把请柬送上了门,这份烫手的请柬如何处置让秦秉严头疼不已。久在官场厮混,能够坐到知府位置的又岂能不知道琼州营的用意:大明多年以来文贵武贱,什么时候,区区一名参将敢向知府婚宴的请柬了,更别说新郎官还只是夏天南的一个属下其醉温之意不在酒,而是利用这个机会给知府衙门一个下马威啊
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正五品知府,琼州官场第一号人物,难不成就此慑服于那个武夫的淫威之下秦秉严摇摇头,唤来门外的听差,让他把自己的师爷请来。等听差走到门口,他想想又补了一句:“把赵同知也一并请来。”
他这名师爷也姓秦,是自己本家,从当知县起就追随左右的老人了,且不说如何精明能干,但是足够忠心,值得信任。
两人之间无需客套,秦师爷直接表明自己的观点:“东翁如屈尊赴宴,不仅在广东官场落下笑柄,在抚台、制台心中难免还留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印象,日后想要升迁,恐怕就难了”
秦秉严叹了口气,这些师爷不说他也知道。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武官勋贵几乎损失殆尽,近两百年来,逐渐演变成文贵武贱的局面,文官在武官面前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更别说粮饷都掌握在文官集团的手中。莫说参将,就是正一品的总兵在文官面前也拿不起威风,一个兵备道就能将其呼来喝去。
按理来说,区区一名参将,根本就不该将请柬大喇喇地送到知府衙门,因为这是自取其辱,可问题的关键是,这夏天南不是一名普通的参将啊,他可是踩着成千上万颗官兵的人头爬上这个位置的,而且粮饷又能自给,完全不用看文官的脸色,惹毛了他一刀砍翻你继续做他的贼,谁敢捋其虎须
这时同知赵越也来了。赵越虽是副职,但和其他州府不同,与秦秉严这个正堂关系非常融洽,盖因两人会试取中进士的座师都是现任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吴宗达,算是同门。秦秉严中进士时吴宗达时任国子监祭酒,赵越中进士时吴宗达已经入阁,与温体仁同为东阁大学士。
读书人对同年、同门、籍贯这些东西非常讲究,官场上形形色色的派系大多也因此而来。座师为同一人,而且他老人家身居高位,作为同门的两人恰巧又同在偏远的琼州府为官,自然惺惺相惜。秦秉严把他叫来,一来信得过,二来想听听他的建议。
赵越看了看请柬的内容,略一沉吟,对秦秉严说道:“府台不能瞻前顾后,这喜宴,必须得去”
没等秦秉严询问,秦师爷就诧异地开口:“赵大人何出此言东翁贵为一府之尊,向这武夫低头,岂不是纡尊降贵,自贬身份,日后见了同僚,如何抬得起头”
赵越冷笑一声:“师爷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转向秦秉严说道,“府台明鉴:这夏天南凶名赫赫,广东数万大军都成了其刀下之鬼,绝不可等闲视之。加之其聚财有术,粮饷能自给自足,除了一个头衔,朝廷能给他什么”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夏天南会打仗、能赚钱,打是打不过的,粮饷方面又无法卡脖子,朝廷钳制不了他,只能怀柔。这样的人物,安抚都来不及,还去主动得罪,恐怕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纠结的秦知府
赵越的话句句在理,秦师爷竟无言以对。秦秉严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都没想明白,还纠结于文武之分,差点铸成大错。
赵越继续劝说:“府台,名声固然重要,命都没了,名声又值几个钱眼下看来,这夏天南无人可制,整个广东官场都忌惮他几分,前任总督都因他被贬,您区区一个知府赴宴,又有谁能说您的不是”
秦秉严迟疑道:“真的无妨”被赵越这么一说,他心中的羞耻感减轻了不少,只想找个台阶下。
赵越看看左右,除了秦师爷之外没有其他人,凑近小声说道:“您可知山东前登莱巡抚孙元化孙大人”
“这个知道啊,孙大人在登州编练新军,铸造红夷大炮,素有能臣之称,可惜邸报上说殁于辽东叛军之手。”
赵越神秘一笑:“卑职听坊间传言:孙大人没死,如今在夏天南账下效力。”
秦秉严震惊了,文官被作乱的武将砍了脑袋不稀奇,可是文官甘愿为武将效力则闻所未闻,更别提孙元化这样的一方大员虽然是已经被革职的前巡抚。
“不可能,孙大人就算没死,怎么可能为这样一介武夫卖命简直疯了”秦秉严连连摇头,也不知说听信传言的赵越疯了还是孙元化疯了。
赵越叹道:“孙大人毕竟是被朝廷革职,本该押解往京城治罪,一个被革职的罪臣,不出意外的话,下场无非是菜市口引颈就戮,人头落地而已。所以,为了保住他的性命,琼州营上下都隐瞒了有关他的消息,府台当然不知道。下官也是从坊间传言听来的,尚未经证实,姑且这么一说,府台也姑且这么一听。”
秦秉严口中说不信,可是心里却信了个七七八八:按照琼州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