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沈哲子倒也不方便再追问。他虽然颇欣赏这少女人前不怯的口才,但也实在不方便过于干涉旁人私事。
一路再无话,那侍女云脂引着沈哲子在园内穿梭,前行不久,便到了一座小楼前。沈哲子站在门口,下意识往两侧望了望,这附近巡逻游弋的甲士比旁处都要多一些,可见楼内人身份应是不凡。
小楼正厅内摆设极简单,几方坐具案几,一面屏风横在主座前,因光线幽暗,看不清楚内中情形。
侍女云脂将沈哲子引入座中,然后便悄然退下。沈哲子往那屏风望一眼,能听到后方略有轻微喘息声,除此之外却无旁的声响。对方既不开口介绍自己的身份,也不交谈寒暄,似是打定主意故弄玄虚。
这倒让沈哲子有些猜不透对方究竟在打什么玄机,于席中对着那屏风拱拱手,问道:“吴兴沈哲子应邀而来,未知贵人有何见教”
他话音一落,便听到屏风后方隐有衣袂摩擦之声,又等了片刻,仍不闻人语之声。沈哲子心里便渐渐有些不耐烦,于席上长身而起,缓缓行向那屏风,要看看是什么人存心在耍自己。
可是当他将要行到屏风前时,突然一个清脆略带稚音的女声自屏风后响起:“沈哲子,你可知罪”
听到这声音,沈哲子便是一愣。这女声稚气浓厚不似成人,语调略有傲慢直接亦不似自家侍女瓜儿那种小意温婉,应是惯于颐指气使的语气。再联想诸多,沈哲子脑海中便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难道这屏风后乃是自己必欲娶之的那个兴男公主
只是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又有什么罪状值得对方逾越礼数相请而面斥
心内诸多念头涌起,沈哲子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便蓦地往前一冲,先要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不是兴男公主。可是当他头颅探出屏风时,眼前一幕却让他大惊失色。
屏风后一个作男装打扮的娇俏女童站在那里,模样之类尚不在沈哲子注意范围内,最让他心惊的是这女童手中正引弓待发,寒芒流转的箭锋恰好指住自己所在的方位
这是一见面就要谋杀亲夫的节奏沈哲子心内大汗,忙不迭抽身回来,真怕这丫头一时手滑把箭射出。他退至屏风前有些尴尬的再退几步,拱手有礼道:“小民不知公主于此,失礼唐突,还望公主见谅。”
“你识得我”
屏风后兴男公主略显诧异道,继而缓缓自屏风后行出,只是手中弓箭仍然遥遥指着沈哲子,冷笑道:“我问你知不知罪,你还没有答我”
被个小丫头用凶器胁迫,沈哲子心内略有恼意,语调便有几分生硬:“小民未知罪在何处,公主持弓引箭,遥指于人,这不是该有的礼节。若无旁的见教,小民便告退了。”
能在此地见到兴男公主,于他而言确实是个意外之喜,小丫头虽然没有长开,但眉眼五官确是玲珑精致,这让他心内略定,颇感欣慰。只是眼下这场景却不符合他的想象,他倒不打算就此离去,只是被人用凶器指住总不是一件愉快体验。
原本他惯带了佩剑,只因要入殿见东海王解下来交给刘猛,如今已是手无寸铁。现在敌强我弱,哪怕要振夫纲,眼下也不是个好机会。于是他便慢慢后退,先去门外找几个帮手再说。
“你再动一步,我就要射你的腿”
兴男公主却不打算放过沈哲子,一边持着弓一边慢慢靠近过来,口中说道:“你不知道自己罪在何处,那我就告诉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同我之间已经不清白,这难道不是一桩大罪你逃啊,不管逃到哪里都难脱罪”
听到这个神逻辑,沈哲子顿有耳目一新之感,他不过在这厅中坐了片刻,与这丫头之间便已经不清白了他倒是想来点不清白的,可是眼下这状态,还有彼此的年纪,又能不清白到哪里去这丫头脑回路如此别致来污蔑自己,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见沈哲子神态略显僵硬,兴男公主嘴角微微一扬,似是颇为得意自己的布置。她收起弓箭来一指旁边座席:“你安分些坐在这里”
见这丫头收起弓箭,沈哲子心内略定,他实在拿不准这丫头究竟在想什么,但对方既然摆出要谈一谈的姿态,他心内倒也不憷,于是便又移步走回座位去坐定。
兴男公主也不去别处,就立在了沈哲子的面前,垂首望着他说道:“你既然进了楼内来,这里又无旁人,发生什么便说不清楚。想要自己安稳无事,你就要听我的去做。”
“倒要请问,公主有何吩咐”沈哲子忍着笑意问道,小丫头这计策虽然拙劣,态度却是极为郑重,他确有几分好奇对方有何想法。
“你从吴兴来都中,为的何事倒也不用我多说。”
兴男公主虽然年纪不大,性格又强势,言道此事终究有些羞赧,因而言辞含糊略过,继而又指着沈哲子说道:“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被选中”
沈哲子听到这话,眸子顿时一凝,心中惊讶溢于言表,继而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是被这小丫头给强撩了。
兴男公主说出这话,已是鼓起了不小的勇气,她见沈哲子迟迟不语,心中羞意渐渐转为恼怒,继而手中小弓又再抬起来:“你是不愿答应了好得很,我现在便射死了你,保住我自己的清白”
“我”
沈哲子哪怕自负辩才无双,这会儿亦不知该如何作答,实在是这丫头言行大异于他的认知。待见那弓即将又被拉满,才连忙说道:“小民不敢想能得公主青眼赏识,受宠若惊,必不辜负公主所托”
听到这话,兴男公主绷紧的小脸才渐渐缓和下来,她将小弓丢在案几上,自己则坐在了沈哲子旁边的座席中。这时候沈哲子才看到那张弓依稀有些眼熟,继而想起来不正是老爹入都时携带礼货中的一件一有这个发现,他心内顿生懊恼,有种挖坑自跳的感觉。
“我倒不是非要去你家中住,只不过你是父皇心许的人,若是不能胜过旁人,那是有辱君颜”
听到小丫头一本正经的矫饰,沈哲子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一挪,保证自己距离那张小弓更近,这样心里觉得安全一些。
见沈哲子神态也是端正,兴男公主心里才满意一些,又说道:“你连深公大法师都能驳倒,要胜过旁的人自然也简单。但若是你不能胜出,我就要把今天的事情道出来,看你还有面目立于世上”
“尽力而为,必能功成请公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