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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17(2 / 2)

因有陶弘同乘一车,心内诸多考量不好宣之于口,因而沈哲子只是摆手不语,然而脸上笑意却掩饰不去。

彼此罗织罪名以互相攻讦,张氏的做法倒也无可厚非,但罗织罪名也有应不应该的区别。张家发力过猛,已经踩到了禁忌上。诚然那一桩罪名对沈家而言是一个麻烦,但对此最为敏感的还非沈家,而是盘踞大江两岸的流民帅

刑威治众,这个罪名真是可大可小,往小了可以说是军法严明,往大了说那是法外立法。张家大概存心想吓一吓沈家,要死不死的加了一个“潜怀异志”的后缀,这已经不是在撩拨流民帅的敏感神经了,而是直接攻击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本

单凭这八个字一旦传扬出去,长江一线但凡手下有兵者,应是对丹阳张氏恨之入骨。虽然其中一些获得朝廷正式编制官职的可以无视此项指控,但更多的是不在朝廷编制内的坞堡主等义军。他们同样在以刑威治众,难道全都是潜怀异志

时下施政,讲究的是宁使网漏吞舟,不行察察之政。凡事一旦认真起来,没有人是底子干净的。张家有此说法,虽然本质上只是与沈家互相攻讦。但沈哲子向来无理都要争三分,如今手握这个大把柄,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可以预见,单凭这八个字的断语,流民帅们即便不杀尽张氏满门,也绝无可能坐视这户人家再居高位张家一时计差,老眼光看人,忽略了沈家的方镇地位,妄想罗织罪名以迫退沈家,应该想不到此举反而断送了他家得幸帝宗的可能

但要如何利用这一个机会,沈哲子还是有些犹豫。在意识到这个把柄存在的时候,沈哲子下意识想要用自己的渠道散播出去,以激发物议,让张氏承受四方怒火。但在权衡一番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一方面,时间上来不及。传言沿大江扩散,再将各方反应反馈回建康城,不是几天时间就能获得理想效果的。时下已经将近四月下旬,帝婿之选也就在最近几天内就能有决定。

另一方面,沈家在建康城中掌握的舆论渠道还是太少,传言在流散途中会产生怎样的异变,或被有心人引导利用,最终滑入沈哲子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反而会有极大隐患。

权衡再三,沈哲子还是决定用政治手段解决。

至于要联合的人选,皇帝自然是最理想的对象,但其困于宫苑之中,彼此沟通实在困难。而且皇帝尽管属意沈家得选帝婿,但是否愿意在这个时刻发动过于激烈的政治斗争,沈哲子并不清楚,这已经是公私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至于都中乃至于各地方镇大佬,沈哲子都在脑海中权衡一遍,最终还是决定这事只能便宜庾亮了。

如今陶侃应对荆州局面尚算勉强,应詹疾病缠身,都无余力也赶不及干涉都中政局。至于王家,眼下沈哲子可是把他家仇恨吸引的太狠,这时节绝无可能联合。郗鉴倒是有为流民帅发声的立场,但此公眼下谋求外任,未必敢往死里得罪吴中高门。

诚然此前庾亮与沈家有矛盾,但政治上本来就无永久的对立,况且彼此之间那一点龃龉算不上什么阵营的对立。虽然庾亮此前支持丹阳张氏,但也因皇后发声而变得立场尴尬,不敢再顶风作案。

但是庾亮肯定清楚,皇帝随时有可能驾崩,他在这个时节不能占住台城一线的话,时局大变时未必能够压住王导。张家这一件事能够让他摆脱尴尬处境,重归台城,这一点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与之相比,此前与张家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政治媾和完全可以弃之不理。

况且,此前庾亮一直不愿让沈哲子娶公主,现在沈哲子则要借他的手来获取最终的胜利,想想还有一点恶趣的快意。

第174章0174 高门难入

沈哲子将那木匣放在膝间,继而对陶弘歉意笑笑:“我实不知今日宴非好宴,以致连累陶世兄遭人冷眼。”

陶弘听到这话,却是自嘲一笑:“受人冷眼,于我而言已是惯事,哲子郎君实在不必归咎己身。今次郎君为我张目发声,已是感激不尽。”

沈哲子听陶弘这么说,心内倒是颇为感慨。这就是时风啊,时人能够不屈于权柄势位,这本来是一种高尚风气。但他们所肯定的又非个人的努力和价值,而是较之权势更为陈旧的门第,让人不知该如何评价。

哪怕在时下生活良久,沈哲子仍能感受到自身观念与时代的矛盾与冲突。

沈牧倒是没有那么多思量与纠结,闻言后只是笑道:“既然彼此都不适意,陶世兄你又何必去受人冷眼王道之下,杀贼建功,自能封妻荫子,不虚此生”

这家伙纯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非沈家这个门第,凭他那点功勋想要封侯简直做梦。

陶弘闻言后心内却是苦笑,杀贼建功,封妻荫子,他家中便有一个现成的成功样板,便是他的祖父陶侃。他祖父之势位已是外臣最高,然而那又如何,同样要受士族冷眼蔑视,不被接纳。

沈家势位稍逊,清望有缺,但终究已经跨过这道门槛。如沈牧这种子弟能与会稽贺氏这种一等高门论婚,而沈哲子更是得以列选帝婿,纵使此次不成,日后所配者也必为吴中一等门户。

陶侃哪怕位居分陕,若要为子孙求配吴中高门,只怕仍要受人耻笑拒绝。归根到底,仍是不受接纳认同。

车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沈哲子沉吟片刻后才又说道:“我要去拜见庾中书,陶世兄和二兄是否愿意相随”

听到沈哲子这话,陶弘心内更是感慨良多,益发感受到彼此之间交际圈子的差距。他求见无路的顾氏高门,对方却不屑一顾,转头出门便又去执政之家,直将都中权门高第视作自家园墅别业一般闲庭漫步。这样的事情,于他而言真是难以想象。

沈牧闻言后便皱起了眉头:“上次庾亮尚兵围我家,青雀你怎么还要去他家会否有危险”

“二兄多虑了,此一时彼一时。早先些许误会,说开了便也无事。况且庾幼序还在都中,我去他家拜访,又能有什么危险。”

沈哲子笑一笑说道,他从未想过要与庾氏断绝一切往来,而庾亮自然也不会这么决绝,否则便不会再让庾条来拜会他。说到底,两家仍有联合的基础,不会因此前的不愉快而有所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