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淮北兵乱,沈充更在意的则是郗鉴出镇京口之事:“郗公东往,可谓真正能左右时局之布置。荆州、历阳应是多有不适,我家亦要深思日后要如何自处。”
他是深知郗鉴对流民帅能够施加的影响之大,早年力劝王敦将郗鉴召入朝中。然而眼下终于困不住此人,一旦其降临京口,可知整个江东的局势都会有所动荡。
听到老爹这么说,沈哲子也感无奈。早先郗鉴之所以久谋外任无果,除了时机不到之外,也不乏各地方镇联合的抵制。京口位置显重,流民众多,此前没有一个强藩坐镇,尚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而沈家也是借助东面空虚的时机,才能入主并且稳定住会稽的形势。
但郗鉴离都后,京口能够发挥的作用则就大得多,西向拱卫京畿,南下震慑三吴。可想而知,以后沈家必将承受来自京口方面的压力,难再如以往那般超然吴中。
郗家既得到执政高门的接纳,又能对流民帅施加不小的影响,这种天然的优势,注定了其家必然要坐镇京口这样一个显重内藩。
沈哲子早知这局面不可避免,因而提前数年就开始布局,从最开始的隐爵隐俸,一直到如今的吴中商盟,都是为了保证能够抵消京口压力,乃至于反制京口。但也正因为这些布置,他家与郗家之间必然不会和睦,若易地而处,有别家在会稽诸多布置钻营,也是沈家所不能忍受的。
此前的诸多布置,眼下到了接受考验的时候。究竟是郗鉴坐镇京口强力驱除沈家在京口的布置,还是沈家能够顶住郗鉴的压力,在京口成功扎根下来,尚需要拭目以待
第223章0223 郗公强势
虽然余杭这里与林氏的纠纷还没有结果,沈哲子还是不客气的调集了一批林家存储此地的南货,准备一同带上京口去。至于林家或会对此有意见,那也只能等到日后冰释前嫌时再以市价补偿了。
郗鉴出镇京口,针对沈家在京口的布置,或是徐徐应对,缓慢图之,或是雷厉风行,严厉打击。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此公绝对不会无动于衷,对于沈家在京口的动作视而不见。
时下方镇领地观念极强,世镇世守的现象并不罕见。除非像陶侃那样占据分陕要任,举世瞩目,而自己又深知家世不足,子弟难堪重任,才能轻松言退。但即便就是陶侃,在其势位最隆时,仍然动念要废免王导。背后的深意,大概也不乏想要借此立威,长据荆州。
对于郗鉴,沈哲子了解并不多,没有什么接触。此公在史上出现的面目大多是一个和事佬的形象,阻止庾亮罢免王导,阻止陶侃罢免王导,作为琅琊王氏最为重要的方镇盟友,借兵给王导争夺江州,与庾亮争锋。
但此公能在时下立足,甚至还能统御住桀骜难驯的流民帅,性格又怎么可能会是如此片面。若真被触犯到其利益,影响到他对京口的控制权,大概也会露出狰狞獠牙。
沈家在京口的利益,乃是沈哲子关于未来规划极重要的一环,绝对不容放弃。一旦失去这个中枢节点,沈家的影响力将会被再次打回吴中。所以沈哲子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在不动用武力的前提下,尽力与郗鉴周旋,决不放弃隐爵和商盟的主导权
无论郗鉴对沈家采取怎样的策略,对沈家而言最重要的是加强自身的吸引力。诚然郗鉴在京口流民帅当中极具威信和号召力,但在面对实际的利益诱惑时,这一点影响力并非不能抵消。所以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要让这些流民帅意识到与沈家合作的好处。
眼看着林家的货品被装上船,沈哲子也不禁感慨起来,以往他总见老爹制于人又受制于人,如今自己也总算感受到,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自家先在余杭耍威风,治得林家没脾气,旋即又要在京口面对将要受人钳制的局面。
沈哲子先将公主送回武康,然后紧急调集家中一些特色货品,像是品质极高的丝绸、青瓷等等,还有紧急提炼出来一批白砂糖。这些货品虽然不及盐米能够大宗集运,但胜在品质够高,乃是时下最顶尖工艺的奢侈品,别无分号,利润空间极大。
沈哲子在家中准备这些货物时,商盟各家都来武康探听风声,想要打听一下沈家对于郗鉴坐镇京口是何看法,可有应对的准备,会否对商盟货品转销京口有恶劣影响。面对这些询问,沈哲子都是淡然以对,温言宽慰,让众人安心。
只看郗鉴刚刚出镇京口,尚未有任何动作,便让吴中各家人心惶惶,可知此事对时局的影响之大。沈哲子也不由得庆幸商盟之事乃是打了一个漂亮的时间差,抢在郗鉴出镇京口之前完成这个布置。
若再拖上一段时间,再想运作出这样一个局面,便会增添许多障碍。而若不能将吴中各家凝聚起来,再想抵消来自京口的压力,势必更加困难。
在家中又待几天,沈哲子便率领数量庞大的随员,押运这一批物资北上京口。
兴男公主近来跟着沈哲子东奔西跑,心都要玩野了,当得知沈哲子又要去京口,还央求要跟去。然而此行任务艰巨,并不同于会稽之行那么悠闲,因而沈哲子并不理会公主的请求,将之丢在了家里。
除了担心公主的安全之外,沈哲子还有另一层考量。台中态度强硬的要以郭默统率节制刘遐部曲,罔顾刘遐部下的感受,这安排充满了庾亮的风格和味道。连如此重要的徐州方镇都能决定,可见庾亮在中枢的威严和权柄又攀上一个顶点。而在此事背后,则意味着皇帝驾崩只怕就在旬日之间
临行之前,沈哲子又叮嘱家人近来多多关注一下公主的情绪,他担心小女郎一时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为了安定商盟人心,沈哲子并未让商盟暂停各项工作,所有下发的订单依然有效,按照原计划集货代运。只是要何时起运,还要看此行京口的结果。
船队很快离开吴兴驶入太湖,在太湖进入运河的时候,沈哲子见到了早已在此等候的钱凤和庾条。
刚一见面,看到这两人神色,沈哲子便知京口局势不算美妙。果然,庾条一开口就是抱怨:“郗二郎太无心意,早先大家都是赤诚相待的资友,他家一旦得势,即刻转变面孔,不顾人劝将手中资股兜售干净,令得一众资友人心惶惶,都言郗公不容我等资友”
钱凤也叹息道:“郗公久困都中,曲意太久,一俟离都,便要一逞抱负。早先商盟几批物资,尽被其扣留,言道淮北局势混乱,需调集民资以为军用。”
沈哲子早知局势不会轻松,郗鉴在都中困顿太久,而这两年京口又接连因王敦谋反和隐爵之事,令得局势大变,较之以前早已物是人非。
对于自己在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