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确定的一点是,太后这想法万万不可。但这却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让沈家那少年在都中安分下来,但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手段若用得轻了,不会有什么效果。但若用得重了,则会更加疏离。
他可以不顾念这个少年的感想,但沈充的态度则不得不考虑。历阳如此逼迫中枢,若不加惩治,简直不能忍受而若要警示历阳,各方的态度便都要考虑到。他与沈充本就没有什么太深的立场隔阂,因而仍有求同存异的余地。
这也是他为何不禁止两个兄弟与沈家继续有往来,并且还打算借助沈家在京口的经营,让庾怿在晋陵快速立住脚跟。
但这求同存异的前提,却需要沈家不要太过于显露锋芒。他家毕竟南人,若在时局中过于喧嚣,终究会让人遐想太多,不利于局面的稳定。
太后想要废除这桩婚事,庾亮虽知不可为,但在权衡片刻后,却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不轻不重的敲打手段,既让沈家有所忌惮,又不至于完全将之推开。
但肃祖离世未久,便要拿其儿女婚事作筹码,庾亮心中终究有些愧疚。在沉吟良久之后,庾亮才徐徐开口道:“太后此议不可再提,若真见疏沈氏,亦会令南士心生怨望。若太后不舍公主,可留在苑中多居一段时日。小女郎秉性未定,善加教导,定会有所改变。”
听到大兄肯让步,太后才渐渐收了哭声。虽然关键问题上庾亮仍未松口,但太后的想法也未改变。除了公主的变化让她恼怒,和对沈氏固有的轻视偏见之外,她之所以作此想,心内也不乏对沈家的怨望。
他家不过吴中新出豪强门户,能幸帝宗已是绝大恩德。可是如今时局过渡艰难,他家居然不表态鼎力支持新君,这实在让太后有些不忿。既然将女儿许于其家都难换来不二忠心,又何必再坚守这一婚事,既委屈了女儿,又让她不能释然
暂时稳定住了太后,庾亮便又匆匆回了台城,他实在有太多事情要操劳忙碌。一俟回到台城,便又收到淮北传来捷报。郗鉴移镇广陵之后,便积极联络各方,调集大军,终于将刘遐余部叛逆者尽数平定。
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淮北局势重新得以稳定下来,无论如何都是一桩好事。尤其在眼下而言,更能对历阳方面形成有力震慑。于是庾亮便手持捷报,召集一众台臣商议淮北诸多善后事宜。一旦忙碌起来,便忘了先前的事情,也忘了派人通知沈家一声。
议事一直到了深夜,庾亮才疲惫睡去。可是在第二天卯时,便又准时醒来,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午后难得悠闲,庾亮手捧一杯茗茶轻轻啜饮。随着在江东居久,对于盛行南方的这一习俗他也渐渐沾染。茗茶苦味回甘,疲劳时饮上一杯,提神醒目,确要比油腻的酪浆更为适宜。
然而这时候,门外匆匆行入一人,行进殿中后来不及下拜已经低语道:“中书,大事不妙”
庾亮闻言后,急忙放下茗茶,将来人引入侧室中。这时候,那人才俯首下拜,而后才低语说道:“西阳王、南顿王等秘议,欲请琅琊王出阁归藩会稽”
庾亮听到这话,脑中轰然一声,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起来,疾声道:“此事可确认真伪”
“确有此事”那人沉声回道。
庾亮在房中枯立许久,才摆摆手让这人退出,然后他便疾行出官署,吩咐仆下道:“速请太保来前堂议事”
说罢,他便匆匆行往前堂。可是在行至半途时,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又是一变,连忙让人抬来肩舆,吩咐道:“快至苑中”
他本有台城乘舆的殊荣,但以往谨守臣节,绝不逾规。可是今日事态紧急,只能破例一次。
那几个抬舆的内侍壮仆眼见中书神态间充满焦虑,也都不敢怠慢,放开腿脚大步如飞,很快便进入了台城中。
太后得人通报言道中书请见,连忙起身迎出,待至殿前,却看到向来淡定的大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密冷汗,心中不免一惊,连忙让人将庾亮请至殿中来,而后才问道:“大兄,究竟何时如此匆忙”
“快,快给公主收拾行装,送其归府”
庾亮已经来不及多做解释,连声催促道。
“可是,大兄你昨日还说”
“稍后我还要与太保议事,实在无暇为太后多做解释。等到此节过后,我再来为太后解惑”
庾亮疾声道,神态间全然没有以往的淡然:“太后请放心,沈氏绝对忠诚无疑稍后沈家子若入苑拜见,太后万勿冷言留难切记,切记”
说罢,庾亮已经来不及再解释更多,甚至来不及礼拜而退,转身便匆匆行出大殿复又往台城而去。
太后眉头深蹙,尽管心中仍是不甘,但却不敢将大兄之言等闲视之。她知大兄素有沉静雅量,如今日这般惶急模样实在罕见,应是有什么大变故要发生。
沉吟少许后,太后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唤过宫人来吩咐道:“速速出苑去沈家传诏,请海盐男入苑迎丹阳公主归府。”三更了,好累,坐得屁股疼。。。求月票,求推荐啊。。。
第241章0241 公主归府
庾亮站在阁楼上,看着沈家车驾徐徐驶出台城,神情颇为复杂。
方才台城议事,台臣们已经达成共识,琅琊王司马昱尚还年幼,不宜出阁归藩。这让庾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一个隐患的惊人。以往他虽然对西阳王等诸多宗王不乏警惕,但心内多少也有一些看轻,认为这些宗王并没有多少可以干涉时局的能力。
今天这件事给庾亮敲响了警钟,明白到只要这些宗王们存在一天,便不能等闲视之,稍有疏忽就有可能酿成大祸,尤其对他们的险恶用心又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时下历阳与中枢关系紧张,甚至不排除随时开战的可能,这群宗王在这个时节要将琅琊王弄去会稽,他们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今次尚算侥幸,抢在宗王们发难之前将事情解决,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没有造成更恶劣的影响。但庾亮并不敢因此而放松警惕,只要这些宗王还存在着,危险就一直存在着。在没有解决宗王之前,其他的事情只能暂时放缓,勿生肘腋之患。
除此之外,今日这一场虚惊也让庾亮意识到会稽的稳定较之他此前所想还要重要几分。从地域上看,会稽并不具备影响和制衡中枢的能力,但若会稽离心,那么整个吴中大后方便将荡然无存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则不啻于彻底抽走中枢立身的根基
所以,会稽不能乱
有了这样一番明悟,对于日后诸多安排布置的先后次序,庾亮心中也渐渐有了一点变化。先前的布置虽然不需要调整太多,但是问题的解决次序却还需要仔细权衡商榷。
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会稽仍然是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