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话语极多,很明显是要示好那名兵士,这在时下而言实在有些怪异。然而更怪异的则是兵士对这一份示好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模样,甚至于懒于回应。
中年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本来他自降身份搭讪军卒已经是颇感羞耻,如今这兵士明显的敷衍态度更让他怒火中烧。因而脸色便渐渐沉了下来,语调也不再客气:“少年郎,你知不知我是何人知不知如今被你们困在这破旧仓房内的都是什么人”
“卑下不知,卑下只是奉军令看守此地”
兵士不卑不亢回答道。
“你你不知,那就让知道的人来做主我知你们这群寒卑武卒恃功而骄,自以为归于驸马统率创建大功就狂态毕显,目无其余”
中年人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悲愤之色已是难掩,手指着那兵士疾声厉色道:“我等既非叛人,又非敌虏,却被你们困在石头不得归都你们究竟是何意图”
那兵士挺直了胸膛站在原处,视线却转望向别方,不再理会此人。
中年人满心怨忿不得发泄,站在仓房门外来回疾行,每每行的稍远,仓房前几名兵士便上前一步隐隐将其包围,这种无言的警惕尤其让他感到屈辱。
这时候,一名年轻将领在几名兵士簇拥下匆匆行过。
中年人看到那年轻将领,眸子闪了一闪,上前一步远远喊道:“可是谢家二郎”
听到这喊声,年轻将领停下脚步望了过来,正是留守石头城的谢奕。
“阁下是”
谢奕行过来,有些困惑的望着中年人说道。
“我、我是小丹阳周正,早年曾任尊府谢尚书职下从事。”
中年人站直了身体,收敛怒色认真说道:“见到二郎就好了,请问二郎,不知我等何时才能归都啊我们日前出城前往陶公处犒军,归城时却被困于此。”
“原来如此,此事我是知道的。早先豫州、历阳接连败亡,残部四处浪荡。我等职事所在,为防这些乱军流窜至京畿败坏局势,因而严查过往人员,还请周君体谅。”
谢奕笑着回答道。
中年人周正面带苦色,叹息道:“贵部职守京畿,我自是心知。可是二郎,那些武人或是身卑智昏,我等怎么可能与叛军残部有涉况且,今次同行有丹阳张尚书、殷长史等等,俱为内外久负盛望者,如今却都”
“张尚书等也在这里那真是失礼,可惜我职事在身眼下倒是无暇拜见。请周君转告诸公,稍后抽身出来,一定前去拜见”
谢奕面容一肃,正色说道。
“这都是小节,我只是想请问二郎,不知我等何时才能归都”
“周君请放心,我虽然并不主理此事,不过也知诸公绝无可能与叛部有涉,稍后便去询问一下。失礼之处,请周君见谅,驸马率部前往曲阿平乱,我等甫受大任相托,战战兢兢唯恐出错。一时或有疏忽,礼慢诸公,实在惶恐。”
周正听到谢奕这么说,脸色才变得好看一些:“二郎所言,我等倒也理解,彼此都为国事,实在不必互相为难,既然二郎有言,那我就回去转告张尚书。有劳二郎了,请二郎一定记得此事。”
谢奕拍着胸口保证道:“周君请放心,一有消息,我即刻就派人回禀。”
那周正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又叮嘱谢奕几句,然后才匆匆返回身后那仓房。
等到对方走远了,谢奕脸色才陡然一沉,对那几名守卫兵士低语道:“门前设栅,不准他们再随意出入这群蠢物早先竟敢借荆州军势留难驸马,真当咱们昭武军是好惹的此仇不报,怎能甘心”
“遵命”
兵士们听到这话,当即便轰然应诺,过不多久,这仓房周围便竖起一圈高高的木栅。
离开这一处仓房后,谢奕便匆匆行向城内中军所在。等他到达时,沈哲子所部众将留守石头城的已经大半集结于此。
“无奕怎么来得这么迟莫非昨夜又是贪杯忘形”
一名相熟的年轻人上前笑语道。
“休得乱说若再给我招惹军法,我便与你割席断交”
谢奕有些不自然的转个身,衣甲之下顿时散出浓烈香气,只是在这香气之中尚有一丝酒味倔强的留存下来。
“我哪里是贪杯误事,只是刚才来时被旧仓那里一个故交唤住谈了几句。”
听到谢奕这么说,场中登时便有几人转过头来望着他,眼神不乏古怪。
“你们这么望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要帮那些蠢物求情,只是闲聊几句罢了。”
谢奕小退一步,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哈,这就最好这些人心怀叵测,不容于陶公而被驱赶至此,恰好落在我们手中,怎能轻易放过最好是一句话都不与他们说,看他们那一点蛊惑之能要如何得逞”
“是啊,谢二郎你没事也不要再往旧仓去。那些人得罪驸马,枉顾陶四郎颜面,即便有旧,那也都是上辈故谊,怎样都越不过我等同生共死袍泽情谊”
“此事我自深知,何须你们教我。”
谢奕笑骂一声,继而又说道:“是了,今日集会何事”
“沈侯传信来,驸马已经得胜归都,吩咐我等收束部众,整理行装,应是另有遣用。”
“驸马又得大胜这真是哎,可惜不能随军征讨。”
谢奕听到这消息,脸上喜色乍现,旋即便是一脸惋惜状叹息道:“驸马今次得功,京畿周遭已无战事,即便再有遣用,应该也无硬战上阵。”
“是啊,兵乱半年余,终于又得安宁。来日夸功论赏,又可闲庭安卧,邀友畅饮,可谓快哉。”
“只怕未必能得安闲啊,只看建康破败此态,可知江东兵害如何。我等也算功勋之身,来日或有选用,不知各位可有预想”
眼下虽然乱事将定,但其实还有诸多收尾,况且行台仍未归都,谈论什么封赏任用似是言之过早。但场上这些人大多是南北旧姓人家,前程本就不乏坦途,如今又是大功加身,不免就更加从容,可选择的余地大得多。
像是会稽孔混,他家在台中本就颇为得势,有了这一层功身,归朝后或入尚书担任郎官,用不了几年,应该就能加散骑或侍中,或任分曹尚书职事,或是出治大郡,都有可能。眼望得见的前程,已经可以追平如今的丹阳张闿,这一桩事功抵得上十年资历
因而眼下众人汇聚一堂,依照自己的意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