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郑重叮嘱道:“只是有一点道晖需要注意,今夕不同势,石贼如今篡势已成,对沿江动静肯定更多警惕。我这里有十六字要赠道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如今势态乃是敌强我弱,不必以王师堂皇而自持,不计寸地之得失。只要王师还未绝迹江北,便是羯奴喉中梗骨,使其疲敝”
针对江北的布置,沈哲子思路重点还是人,而不是城池亦或坞壁这样的固定驻点。这样一方面可以最大程度避开羯胡的强兵围剿,另一方面也可以摆脱过往对那些坞壁主们太强烈的依赖,运动中壮大自己,同时也能将影响力最大程度的辐射江北。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样的运动战对于机动力要求极高。江东缺骑兵,从头开始培养并不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如今舍弃了固定的据点,沈哲子就是要用羯奴军队的庞大压力,主要以那些宿卫罪卒们为基础,通过战斗锤炼出一支强大、高机动力的队伍
对于沈哲子的指示,杜赫听到后也是微微一愣,这种战术思路迥异于时下,对于机动力和野战能力的要求实在太高。尤其在面对围剿追击,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转移,兵士们的士气和凝聚力也是值得堪忧的一点。诸多流寇不成气候,就是在这样频繁的转移逃亡中自己溃散,最终消亡。
对于这一点,沈哲子也早有预计,像后世那种极为强大的宣传工作,他暂时是做不到。但这个时代也有这个时代的特色,那就是人身依附关系极强的家兵部曲。所以,在为杜赫准备兵员的时候,除了那将近两千众的宿卫罪卒,还有他家精锐龙溪卒百余人。接下来,他还要给杜赫开放特权,让杜赫直接在他所部诸多军队中直接招募那些自带部曲的将尉之类。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能够满足初期的凝聚力。要让人保持高昂战意,第一就是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努力和战斗是崇高、光荣的使命,第二则是要保障一个丰厚的抚恤标准。这些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能够做成,需要一个长久的维持。
眼下虽然只是一个构想,但沈哲子相信,如果这支军队能够最终打磨成型,无论是在组织力还是战斗力上,都将成为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强军
第383章0380 将作大匠
众人听到沈哲子对杜赫的安排,脸上无不流露出羡慕之色。诚然江北形势要比江东动荡危险得多,但在座众人本身就没有崇尚玄虚的名士之流,更热衷于实任的权柄和事功。
杜赫北去后职位并不算高,但众人也都能看出沈哲子对于江北方面的重视,可以想见来日许多资源都会往江北倾斜。从这一方面而讲,杜赫此去已经不逊于一个执掌方面的大员,实际的重要性较之许多侨州刺史都重要得多。而且一旦有了具体的事功,要提升起来也是极为迅速的
杜赫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反而有几分凝重。他听得出,沈哲子这番话最重要的是勿以王师而自持,这实在给了他极大的联想空间:跨江北上,不以王师而自居,要如何立足要如何壮大要如何扩大成果
想到了这几个问题,再联想沈哲子早先提起的那十六个字,杜赫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忍不住望向沈哲子,想要问一问自己是否体会到驸马的深意。但他也清楚,既然沈哲子是暗示而非明言,这个问题也实在不宜在公开场合讨论。反正在他过江之前,沈哲子肯定会再与他深谈一番。略一转念,便按下不表。
谈完这一件事后,沈哲子又转了话题,笑语道:“锋芒太露,虽不伤人,却能慑人,偏目望我,不能自安啊。方才入城时,张家郎君所言,诸位应该已经都听说了吧”
众人听到这话,脸上便都露出笑意,当然也不乏隐隐的愤慨。那张沐不知是出自怎样的考量,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王导并一众台臣和诸多人家的面,直言其父遭受冤屈,这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要知道眼下张闿可是被拘押在石头城,而石头城眼下却属沈哲子管辖。
政治上的斗争无谓对错,最重要的还是大势趋向。沈哲子得胜归都,诸多人家出城相迎,就连王导都在其中。可是这张沐竟然迟钝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指责沈哲子冤屈其父,这真的是愚蠢的不得了
王导将事情交给沈哲子处理,这本身已经是一种表态。
“张尚书乃是丹阳高望旧姓,其子公然叫冤,实在骇人听闻。王太保对此也是颇感愤怒,嘱我一定要查清真相,千万不要因此而伤人望民心。”
讲到这里,沈哲子望向他的长史谯王司马无忌:“就请大王执我手令,稍后前往石头城审问一众涉事有关,一定要把这件事彻查到底,不要有一点模糊之处”
谯王起身领命,过去这几年的冷暖遭遇,已经让他承受诸多磨练,绝非早先那个冲动任性的年轻人。沈哲子既然这么吩咐下来,就是要让他在不引起太多物议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罗织张闿的罪状,以收警醒之效。
沈牧在席中冷笑道:“我等浴血奋战克复京畿,那张闿徒负人望却曲事叛臣,这已经是不容辩驳的事实,那张家子还有脸面拦路叫冤要我说,何须细审,直接枭首示众才是正理”
“沈二郎你乱说什么我也曾曲事叛臣,难道你连我也要杀当时局势混乱,许多事情若不细审,哪能明辨曲直若不由分说便直接定罪,这让人心如何能安”
纪友在一侧不客气的指着沈牧说道,继而又侧首望向隔席的陶弘:“张尚书出都时,西向去见陶公,其人究竟是否反迹确凿,陶公那里也不容忽视啊”
陶弘闻言后便也点头道:“稍后我便前往荆州军处去见大都督,请询此事。”
匡术也在席中说道:“早先职下在都中篡得主持局面,愿与谯王殿下同往石头城,论证此事。”
张闿有罪无罪,该死该活,沈哲子真的不在意。不过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是全无意义,一方面可以借此向人展示自己在政局中的臂膀力量,一方面还能借此去试探陶侃的态度。主动请缨这几人,沈哲子都纷纷点头应允下来,吩咐他们各自去做。
会议结束之后,沈哲子便吩咐人收拾收拾,不打算再留在台城,准备返回乌衣巷内自己家中住下来。他虽然还未正式解职,但接下来许多事情,大部分已经不必摊在明面上去做。
战乱后的城池,无论往昔有多么光鲜,如今都是满目狼藉。尤其秦淮河两岸,更是被破坏的彻底,就连几座大桁都已经被损坏,要靠渡口舟船才能通行。河岸上堆积着大量的木石废材,虽然有民夫夜以继日的往城外搬运,但是苦于舟船等运力不足,仍然残留下来许多。
河道上有几艘中型的船只缓缓行驶着,船上装载着满满的粮袋,穿过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