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一群年轻人较量的热闹,沈哲子一时也有技痒,便让人取来自己惯用之弓,一同下场。
时下虽然玄风日炽,六艺荒驰,但除了极个别完全崇尚玄虚的人家之外,一般的世家子弟大凡有条件,也都不乏练习弓马技艺,并不是完全的四体不勤。
沈家武宗门户自不必说,类似沈牧、沈云之类,可以说从挽得动弓便勤有练习,也多从军旅熏陶。而像庾曼之、谢奕之流,也都不逊色。虽然不至于每矢必中,但十箭里也有过半不会走空。这样的技艺,其实在军中已经算是不错。
毕竟寻常兵卒有足够臂力,能够挽得动弓,射得出箭已经算是合格兵员。毕竟军旅之内既没有那么多械用,也没有时间供他们专练此项,大多数时候还是军阵配合、旗鼓号令、营宿行止之类的操练。
自幼有充足的营养供给,又有专门的武事训练,所以一般士族子弟只要能吃苦,即便不成勇武无匹的虎将,单兵作战能力也是要胜于军中武卒的。
跟射堂里这七八个年轻人比起来,沈哲子反而算是比较差的一个。一来是他自幼便体弱多病,最近几年调养得宜,身体素质才渐渐提升起来。二来他又太多事情要忙,也不能每天抽出时间来操练武艺。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沈哲子就一无是处,且不说他本来就十分用心、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剑击之法,哪怕单纯的箭术也在水平线往上。毕竟他身边不乏韩晃、刘猛之类的南北猛人教导,自己也肯用心去学。
沈哲子用的是一石左右的软弓,即就是骑弓,当然所谓软硬也是相对而言,这种拉力在后世也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硬弓。所谓骑则趋轻,步则就重,骑弓在威力上较之步弓虽然稍逊,但如果考虑到搭配战马、重箭,再加上速度、惯性上的加持,威力同样不容小觑。
射堂虽然宽敞,但也没有给沈哲子纵马疾驰的空间,接过弓之后将弦稍作弹拉,而后沈哲子便勾箭、扣弦、引矢,连续五箭次第射出,继而便俱都命中数丈外的定靶
沈牧等人见到这一幕,便也都纷纷击掌叫好。当然命中只是最基本的,还要看没箭几分。若连靶外竹甲都穿不破,准头再高,那也是吓唬人的样子货。
沈哲子今天手感不错,待手臂略有回力,继而便又望定六丈外另一块游靶,又是控矢疾飞,同样五箭连射,身躯刚刚止住冲势,自己都还未及转身,便听身后又响起一连串的喝彩声,不用想,肯定又是五箭齐中
“好箭”
少顷,喝彩声戛然而止,沈哲子侧首一看,只见游靶上三根箭矢都被声浪震落,剩下那两支也是摇摇欲坠。一时间羞涩上涌,尴尬一笑,将手里弓递给趋行上来的刘长,干笑道:“以往惯开两石,今日闲戏换弓,略有手涩。”
“阿兄,我这张就是两石弓”
沈云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凑上来,把弓往沈哲子手中塞。
“弓刀之间,性命所寄,岂可轻假他人”
沈哲子白了沈云一眼,没好气说道,这小子不具武德,不明白“器在人在,器亡人亡”的道理
一众人听到这话,笑声不免更酣畅起来。而随着笑声大作,那游靶上仅存的两支箭矢也终于被震落。
沈哲子力逊于人,不能拔取头筹,索性老老实实蹲在一边为人提笔记筹。比试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一核算筹数,居然是沈云这小子取了第一。这小子虽然较之沈牧还不靠谱,但倒有几分天生神力的意思,许多年龄高过他的人都要屈居下风。
自家涌现越多武勇胚子,沈哲子自然越高兴,也是极大手笔,直接送了沈云两套质地上乘的人马具甲,不免又让旁人艳羡不已。沈哲子这里,不乏质地上乘的军械,其中绝大多数那都是有钱都买不到。
望着沈云眉开眼笑模样,沈哲子心里则打起了主意。以往他把沈云带在身边,主要还是让其见见世面,如今这小子已成都中排得上号的纨绔,倒也不能继续这么放养下去。不如下一次往乌江运送物资的时候,顺手将这小子丢给韩晃,再作深打细磨。
他家久负豪武之名,未来他又要主持北伐,家里即便不能出现什么威震华夏的帅才,最起码也要涌现出几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虎将。资源、人力他这里都不缺,只要稍有禀赋,硬堆也要堆出几个纵横战阵的猛将人才
一番箭艺较量,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既然今天在家也是独守空房,沈哲子索性呼朋唤友往沈园去,顺便看一看那些自诩党人的都中各家子弟,如今又有了什么新趣把戏。
第550章0546 破虏参军
王导执政,与庾亮最大的不同是,一者宽刑简令,一者严刑峻法。虽然这二者表面上看起来,前者是要优于后者,但具体情况其实也需要具体分析。
毫无疑问,庾亮那种执政态度,在当下而言是更具有执政大臣该有的态度和做法。而王导妄求无为,更近似一个惯于和稀泥的大家长作风。庾亮失于苛,王导失于宽。
特别是在王导执政的后期,因为他那种无底线的放纵,令得内外政事一团糟糕,从地方到中枢都是一锅稀粥。否则,也不会庾亮和陶侃相继都要废掉王导。诚然这其中有争权夺利的原因,但事实也说明他们的确是因王导执政缺失太严重而看到了机会。
不过在眼下而言,王导的这种宽刑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对于建康民众而言,乱后新定,也需要一个宽松的环境舒缓一下劫后余生始终紧绷的心情。
庾亮执政时,建康城一直保持着宵禁状态。一入夜之后,整个城池便陷入死寂。只有一些午夜浪荡的世家子,游魂一般在街巷间穿行。
可是眼下,建康城的宵禁状态却是处于半废状态。虽然已经入夜,但城内却不乏华灯点缀,街巷间既有游晃浪荡的世家子,也不乏售卖蔬果吃食的都中良家。甚至于秦淮河两岸较为空旷的地界,已经发展出一些规模不小的夜市。
而在河道中,更是星火点点,如同银河淌入人间。不乏窄厢矮蓬的小船停泊在水面上,一盏小灯悬于船首,有体态窈窕的覆面船娘坐在船中,或吹笳弄弦,或吟唱小调。而在岸边上,则不乏浪荡子围绕在心仪的船娘周围,或是笑闹或是赞赏,投花水上,盼能结一宿露水之缘。
当然在一些礼法之士看来,这画面远于名教,悖于礼俗,是世风大衰的标志。又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但满世公卿俱束手,何以独厌商女声。在生存面前,公侯也罢,娼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