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充与庾怿联袂入拜,看到棺木旁木然而跪的王允之上前恭敬行礼,沈充便对庾怿低语道:“此子悍而奸深啊”
庾怿闻言后便点点头,他与王允之虽然份属两辈,但其实年龄差距并不大,是明白王允之有不凡之处:“王处明为了保住他这儿子,也是颇费苦心。”
沈充闻言后冷笑一声,上前按住棺木,作势欲推开,视线则转望向棺木旁的王允之,却看到王允之眉梢蓦地一扬,而后便垂首将头颅深埋两臂之间,居然不给沈充借机发作的机会。
庾怿在一旁轻轻拉了拉沈充的衣带,沈充才微微颔首,行出了灵堂。看到负责护送的陶臻立在一侧,沈充便叹息道:“知否王处弘父子沉江何处”
陶臻闻言后忙不迭肃然而立,回答道:“今次所备大船稳健,断无沉江之虞。”
“傒狗终究年迈生怯,颇存奢念啊”
眼望着队伍徐徐远去,沈充立在道旁叹息道。陶侃派这么多人护送,应该是担心他会有歹念生出。但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难道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即便有心,眼下荆州所部环绕其畔,也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庾怿闻言后嘴角不禁一咧,心道你以为谁都像你有个出色的儿子,谋反之局都能兜回来陶侃已是年过七十,即便不虑生前,也会担心身后啊。
久等了。。。
第617章0613 一死难了
一语成谶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今建康城内不乏人就在享受这样的感觉,虽然王导及时的补救,让王家免于相当一部分物议的抨击,但这世上最不缺就是郁郁不得志、恶眼观世之人。
这些人以那条谶语为源头,频频攻讦琅琊王氏虚君弄权、把持内外,尤其谶语所指向的王舒,更是恶劣至极,不忠不义、灭绝人伦,简直就是十恶不赦。言到愤慨之处,真是羞于与此类恶徒共戴一天,恨不能执刃杀之。
然而越是言辞叫嚣凶狠的人,行动上反而算不上勇猛。若真将刀递到其人手中,俨然又有了扫地恐伤蝼蚁命的慈悲心肠。
所以当王舒的死讯传至都中时,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种言杀大臣的虚幻感:他们只是嘴上叫嚣几句而已,王舒怎么就死了
一时之间,有没有满足感暂且不提,惶恐倒是真的。王舒死了,琅琊王氏会否有所反应会不会转而将怨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与这些人一样大感惊诧的还有如今台中执事的褚翜等人,诚然他们的确是借着那条谶语、趁着王导自顾不暇的时候,尽力的去争取事权,乃至于颁布诏令,准许三大方镇发兵江州帮忙定乱。
但是自从苏峻作乱之后,台阁中枢威信已经跌落到了一个谷底,对地方的节制几近于无,话语权有多少那真的是看地方上愿意给几分面子。所以在褚翜等人看来,即便是台中有诏令,那三方肯定也会各有算计,乃至于诸多推诿又或讨价还价。
原本在他们的计划中,应该是几大方镇都被搅动起来,人心浮动,彼此警惕而又各有贪图。台阁居中作为仲裁,在往来的拉锯中逐步往各方渗透,继而再将中枢的威信给树立起来。别的不说,单单十足弱势的王舒,如果没有台阁的支持,这一次难关便极难渡过。而想要获得中枢支持,肯定要有所表示。
可是他们没想到,一纸诏令出都,随后王舒死讯传来。那三个方镇简直就是乖巧听话到了极点,甚至都没有再发函文到台中来确定诏令的意图和发兵的日期,就这么快捷的各自发兵,直接把王舒给捂死在了江州
政令如此畅通,一纸而取方伯性命,这简直就是中兴以来未有过的怪异之事以至于让几名台辅都有蓄力太满被狠闪了一下的感觉,心内充满惊疑。
所以当沈哲子奉诏入苑行过台城的时候,简直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在宣阳门附近等待他的台臣们竟然将偌大城门都给死死堵住。
“近来久潜庭门之内,外事所悉实在不多,关于江州乱事具体如何,我也与诸位一般都是满头雾水。身受皇太后陛下疾令召见,实在不敢久留,抱歉抱歉。”
沈哲子被堵在宣阳门这里,连连拱手致歉,一直等到苑中内侍并宿卫们匆匆赶来,才总算得以行过。
“贤婿快请入座”
沈哲子一俟行入苑中殿内,未及下拜,皇太后已经大步行来,拉着沈哲子行入殿堂中,亲自将他引到坐席前,两眼充满了赞赏。
“母后如此厚爱,臣实在受宠若惊。”
沈哲子身受如此礼待,还是恭敬行礼而后才入席坐了下来。
皇太后眼望着沈哲子,眼角发丝都洋溢着喜悦,一待沈哲子坐定,然后才说道:“江州所报仍未归都,可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得悉始末,维周你能否为我详述一番王贼是如何绝命”
豫州对大江的封锁仍未解除,如今都中只是知道王舒已经死了,但更多更具体的讯息却还未传来。沈哲子这里所知倒是不少,老爹率部抵达鄱阳后,几乎每天都有书信沟通。
但他自然不会得意忘形,炫耀自己所知甚详,闻言后只是摆手道:“臣于此所知也是不多,实在难为母后解惑。但王贼内不能事以忠,外不能安于任,其咎自取,应是难得善终。”
“可惜、可惜不能亲执贼于宗庙,脔割以慰先君”
皇太后怅然一叹,但眉眼总算舒展,继而便又问道:“贼是丧命其罪,夺其哀赠,这是没有问题吧”
沈哲子闻言后,大感女人记仇真可怕,他是一个注重实际的人,仪式感方面反而没有太大追求,所以在这方面考虑并不多。而且事到如今,这种事也根本不需要他再考虑,自然不乏人磨刀霍霍准备继续拆琅琊王氏的台,自然会有人察颜观色,满足皇太后的要求,拟定罪名剥夺王舒一应哀荣。
“今次之事,我听说亲翁也亲自率部前往江州除贼,真是辛苦了。”
“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家父有幸,能亲历其事以报先帝厚识之恩,乃是家门之荣耀。”
沈哲子连忙又说道。
皇太后指着沈哲子笑语道:“你这郎君总是过分执礼,大喜之事,稍作纵意也无妨。今次不作行诏,你转告亲翁,不必急于归镇,且先赴都一行,我要厚备家宴款待。亲翁他不只劳任镇于东南,更养成麟儿,为我家添一佳婿,为君王添一良臣,我要当面谢他”
讲到这里,皇太后又忍不住垂首抹泪:“人之贤良奸逆,实在难辨。苗生共圃之稻稗,原是剜心割肉的仇寇若非先帝南北普选以作备留,妇人又能与谁为谋只恐将要长仰奸贼之鼻息,朝夕不保啊”
讲到这里,皇太后便又说道:“维周,吴中那一位陆师君眼下可还逗留在都中我想为先帝阴灵斋醮禳灾,祭告佳讯,你能否转告有请”
沈哲子闻言后,便正色说道:“母后所念,臣深有同感。然则先帝英迈之主,胸襟浩瀚,所虑应是超凡而远迈前贤,壮志凌世。方今之世,社稷仍是偏安东南,君王厚德未有泽被南北,北地支离破碎,胡虏仍是狼行,若只俗念有告,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