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所以对塞胡南犯如此大动干戈,倒不是因为塞胡有多强,而是为了杀一儆百,杀得这些胡马在短期之内不敢南窥。最起码保证几年时间内的边塞稳定,等到河北羯国余孽彻底被荡平之后,再让这些塞胡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不过对于庾曼之的理由,沈哲子倒是颇有认同,陕北之战是否顺利还未可知,而且之后无论是河东还是河北,大概都不会安稳,行台的精力便很难长久维系在西,陇民眼下慑于雄威的恭顺,未必能够一直维持下去。
所以之后他还是提笔下令,让安定的郭诵沿陇山而下,以秦州刺史招募南安、略阳等各郡境豪强部曲,率入关中收编作战,反正之后郭诵也要接替桓宣担任雍州刺史,将这些陇上边民召入关中,短期内杜绝反噬的隐患,长久看来,也可作为远征塞北的助力。
另外还有那个氐酋伏洪,沈哲子考虑一下之后,抬笔授其护军衔,归于郭诵统率,担任略阳群氐的将主。
他倒也想看一看,没有了立身根本的部众武装之后,凭着行台所授予的职权势位,伏洪能不能够压服一众桀骜不驯的略阳氐酋。
他倒不担心伏洪能否借此机会再走上原本的人生轨迹,事实上如今行台强军林立,远不是原本历史上石虎后期武力凋零、只能依仗外族兵力的窘迫境地。目下的态势,不要说区区一个伏洪,哪怕整个关陇氐众完全统合起来,也不可能在行台的注视下得有壮大的机会。
第1293章1288 推心置腹
关中各种战前的军事动员虽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其他的事务也并没有就此彻底停滞下来。
后汉流弊,地方上的刺史、郡守职权过重,军政统管,这也是之后权臣霸府频出的一个重要原因。沈家之所以壮大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也是受惠于这种现象。
虽然在动荡的年代中,这一类的安排有助于区域内的职权统一、避免内耗,应变也更具效率,但长久来看,绝对是一个威胁根本的隐患。
中朝司马氏所以大封宗亲,且还授予不低的实权,也有压制此一类地方方伯的原因。毕竟司马氏得国也并不算顺利,类似淮南三叛可谓深受其害。只是司马家宗室这一剂药较之原本的方伯之患,毒性似乎还要更大一些。
沈哲子之所以将桓宣调离根本之地襄阳,甚至不惜大功许诺,相当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将军政拆离开。至于军府的创建,则就是为了补充军政拆离后各部军主被夺走的事权,也降低供养大军的成本。
道理是一方面,现实则自有困境。桓宣的调动虽然令汉沔、关中等几处在军政方面都有了一个分离,但更远的荆州、包括河北的枋头其实还都是军政统管的局面。
荆州所以如此,自有其历史原因,所谓分陕重镇,如今虽然不具备荆、扬对峙的实力,但旧敝一时间也难根除。
沈哲子目下也只能采取扶立山头、让他们内部各自制衡的方略,虽然这样一来会加大内耗,但也好过荆州一系一团和气、拧成一股绳。若真发生那种局面,即便那些荆州文武早前并没有对抗行台的想法,一旦势力形成,许多事情也不会以人意为转移。
至于枋头,则就是纯粹出于战争的需要了。作为直当羯国的桥头堡,枋头如果军政之间有什么不协调,所引发的恶果将是灾难性的。
谢艾其人才力足堪,更重要的是其人可以说是行台根脚最为清白的重臣,出身于河西,在中州全无根基,哪怕是在凉州也没有一个强大的宗族倚靠。
也正因为这些原因,沈哲子才放心将谢艾放置在枋头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并且长达数年之久都不作调动。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沈牧,沈哲子都要借鉴司马氏宗王之祸而稍作敲打告诫。
并不是因为他外宽内忌,只是没有理由任由隐患存在却视而不见,一旦真的透露出什么端倪,则就要悔之晚矣。
谢艾这样的人,若能得逢良主自然会有一番作为。但寒素清白的出身,也会让他始终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中。譬如原本的历史上,谢艾对前凉立有存亡之大功,但却因为不是凉州大族出身,张骏之子张祚篡位之后,便毫不犹豫将之选作立威的目标而予以诛杀,实在令人扼腕。
对于谢艾这一类的寒门英才,沈哲子真是既爱其才,又惜其身,心中向来存念不独要全其身前之功,更要善其身后之名。
他之所以想到这些,则是因为将要接见的另一个囊中英秀之才王猛。
塞胡南犯,无论是初闻时的表态,还是筹划痛击的准备,虽然俱都杀气腾腾,但能否一竟全功、尽歼来敌,沈哲子却不敢报太大信心。不是因为塞胡实力太强,而是因为腿脚太溜。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目下的行台,也并没有远出塞上作战的底蕴和精力。所谓一次生两次熟,如果这一次不能全歼来犯的塞胡,让一部分胡众逃回塞上,可以想见之后北方将不会平静,行台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如今次一样重兵陈设,严阵以待。
所以在行台完全荡平内患、南北统一之前,于陕北设立一个专事抵御塞胡的都督区,是当下一个比较现实的选择。至于人选,沈哲子在历数行台下属群众之后,便将王猛列做了一个重点考察的对象。
大将军西巡的时候,王猛并没有第一时间赶赴长安迎驾。冯翊也是氐羌胡众在关中主要的聚居地之一,特别是偏北面的几个县境中,数量之多,甚至还要超过当地的晋人民众。
这些胡众集聚杂拥,难以政令管教,彼此之间又私斗不断,是一个非常令人头疼的问题。王猛在就任冯翊别驾之后,便主要处理这一桩事务,对于这些胡众或剿杀、或安抚、或收编、或驱逐,忙得不亦乐乎。
一直等到京兆一纸调令送达,王猛又等待继任者赶来,将手头事务交割完毕之后,他才又匆匆直奔长安而来。
李弘人事练达,虽然已经向刺史府推举王猛担任北地郡长史,但也并没有由自己向王猛告知,而是留给大将军去说。大将军对这个年轻人青睐有加,也多有提携,无疑由大将军亲自出面,更能让王猛心怀感激。
所以一直等到抵达长安并进入京兆府报备,王猛都还不知他何以受召,但也能察觉到郡府内外出入的官吏在望向他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