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他,是欠缺一个显赫的战功撤回国中,而对面突然出现的那名晋军重将则让他看到了机会。
若能将那名晋军将领斩杀或是俘获,绝对是大功一件,若能因此造成这一方面晋军的崩溃那就更好不过,他正好可以顺势南掠临清,夺取晋军存放在那里的大量资用,除了大功之外,自身实力也能得于倍增。
即便是不能顺势攻取临清,单凭他擒杀晋军重将的大功,也足以向国中彰显功绩,还能以战损过多为借口请求返回信都休整,避开正面战场与晋军的交锋从而保全实力。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想到对面突然出现这样一位高级的将领,晋军兵力肯定有所增益。但眼下新胜之际,士气正是雄壮,没有道理退缩不前。跟成功之后巨大的收获相比,这一点险绝对值得冒
对面晋军阵势铺设迅速,已经有约莫两千战卒集结成阵,当下所展露出来的兵力已经超出了此前交战多日对晋军兵力的了解,可见晋军的确是增兵了。
不过眼下石闵气势正壮,对此混不在意,当先而出,麾下数百精骑景从追随。可是他们距离对面晋军军阵还有几十丈的距离,对面的晋军士卒已经开始劲弓攒射,密集的箭雨乌云一般向此铺射而来
饶是石闵豪气干云,也不敢小觑晋军箭阵之威,晋军械用之强天下闻名,在这样的距离上仍有三矢之力,他哪怕再怎么悍勇,终究还只是血肉之躯,就这么直冲向前,只怕未到半途便要被射成刺猬。
因是他连忙转马侧行,堪堪避开晋军正面箭阵,由左翼方向继续保持向晋军营门冲杀。
两千人的步卒战阵铺设于平地上,自然不能摆出多么宏大浑厚的阵势,而事实上这两千人的战阵也只是堪堪覆盖住了正面数丈方圆。一千人的弓弩手居在正中,两翼则各置五百刀盾步卒。
羯军于此不过两千余名骑众,其他的骑兵兵力还留驻广平监望晋军各处营戍。此前交战出击者约有千数之众,随着石闵下令全军出击,又有一千多名骑兵队伍冲出羯军营地向晋军营阵冲来。
这正面战阵冲来的千数骑兵成功吸引了晋军弓弩正面火力,而侧游到阵型左翼的石闵此际也接近了晋军的营防。营房内虽然也有晋军留守卒众,但发射出来的流矢却远远不及正面战场那么强大。
石闵所率数百游骑在避开正面的攒射之后,于战场上绕出一个弧度,之后便紧贴着晋军营垒之外那一道拒马防线直向晋军左翼的刀盾战阵冲去。
晋军结阵并不紧密,一伍之中斩马刀、大盾、刺枪、步槊、臂弩等器械层次分明,分工井然。羯军游骑冲来之际,先以马弓流矢撼动阵型,但效果却微乎其微,甚至石闵所用近乎两石强弓劲矢都仅仅只是深没于那牛皮大盾上,虽然几没翎羽,但终究没有造成实际的伤亡。
晋军刺枪长达两丈,近乎一个小型的拒马桩,长近三尺的锋芒哑暗无光,但谁也不敢怀疑其锋锐。
整整一百杆刺枪遥遥探出前阵,也让羯军骑兵们在欺近战阵时不得不调整冲锋的方向,这便极大的降低了冲锋的速度。但若不躲避那刺枪锋芒的话,多有战马直接撞在刺枪前端的尖刃,或是马颈洞穿,或是马腹剖裂,血水内脏湿淋淋的一团洒落
石闵神力无双,悍勇无匹,尚可凭着手中勾戟直接砸飞晋军前阵刺枪,但是身后卒众们却无这种惊人的神勇,马首稍作拨转,速度已经降低下来,再向前冲之际,便迎上了晋军的斩马刀,那长及半丈的刀锋悍然劈下,无论人马俱难幸免
但就算是侥幸有前阵羯卒挡下了这凶悍一刀,大槊却又毒蛇一般的探出。羯军士卒即便是有着战马冲势的加成,但手中简陋的长矛又哪里比得上坚韧的大槊,或是有人格挡、侧身避开这一杀招,耳边旋即就会听到飕飕夺命啸声
晋军刀盾战阵中所配备的臂弩,较之弓弩阵中要小巧得多,操作灵活、三矢连发,熟练的士卒可在十息之内连发九矢,为了保证这种灵便,所用箭矢长不盈尺,几乎就是一头锋锐的铁芯,一旦距离拉开,无论精准度还是射程都无从保证,但在彼此几近肉搏的这种贴身距离上,则就是十足收割人命的利器
石闵用勾戟砸开了刺枪,顺势压低了刀芒,同时砸碎了那硬壳大盾,甚至就连斜挑向肋间的大槊都用臂肘隔开,飞矛刺穿了弩手,呼吸之间便击破了这一伍小阵,但是视线瞥向侧方,脸色却是陡然一变,因为除了他之外,与他一同冲在最前阵的数十部众,几乎尽被晋军这小阵虐杀
“该死”
石闵脸色一沉,俯身抓住一杆晋兵大槊,奋力勒转马身,击槊横挥,接连砸破两处晋军小阵,如此才有后路卒众跟随他挤进这一处军阵缺口。
此时的石闵,距离晋军阵型后的营门不过数丈,抬头便能看到晋军后阵旗幢之下正站立着一名重铠大将。
那将领兜鍪下脸庞方正,神态间不乏矜傲,似是察觉到了石闵的注视,其人抬起右臂,竖起拇指,缓缓于颈间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石闵见状后先是微微错愕,片刻后已是勃然大怒,他哪怕不明白这动作中的意味,但对方眼眸里那毫不掩饰的蔑视仍令他倍感羞恼。
“贼将纳命来”
他大吼一声,挥臂一抖夺来的大槊,直接将围攻于身畔的十数名晋卒扫开,之后更是两臂挥舞,大开大合,要杀出一条血路,径上扑杀那狂妄不知死期将至的敌将。
“贼将凶猛,沈侯千金之躯,还请暂作退避”
立在旗幢之下便是刚刚从渤海返回东武城的东路王师主将沈牧,其身侧标立数人,眼见到敌将如此凶悍,竟然直接策马冲至仪驾前方数丈之地,脸色俱都惶然大变,甚至有人直接上前想要拉扯沈牧。
沈牧却对发生在身前数丈之外的惨烈厮杀恍若未觉,而前阵王师将士自知将主就在他们身后不远,面对凶悍如杀神一般、完全不能力敌的敌方悍将,仍是悍不畏死的挥戈阻杀,有的士卒甚至直到身死都要用仅剩一点力气死死抱住敌将战马马蹄。
“贼虽凶恶,能阻我堂皇王势义骨标立,又何必退避丝毫”
沈牧手掌虚扶佩剑,视线则死死锁定住那悍勇无匹的羯将石闵,目光渐有冷厉溢出。
石闵虽然仍在奋杀,但心中已经隐有胆寒,他也算是百战悍将,但如此杀阵却少有经历。能够让他这个心坚如铁的枭雄人物都杀得心弦颤抖,也足见周遭这些晋兵是如何的心志顽强,特别是敌阵那名主将,已经被他欺近到如此距离仍然屹立不动,那双眼却冷厉得让他如芒在背。
战马累瘫,石闵已经在下马步战,他与敌将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三丈之内,身前所隔不过数重战甲,也能看到敌将周边拱从不过百数之众,而他身后也有数十卒众冲入战阵之中,紧随其后,正面战场上还有千骑扰敌,敌军即便回援,他也有信心在敌将撤离之前搏杀其人。
可是距离越拉近,他却越胆寒,直觉中似乎觉得敌将身畔似有凶兽潜伏,只待他靠近之后便要将他血肉吞噬。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以至于影响到了他的杀敌动作。最终他还是受不了这种煎熬,大吼一声遥指对方,之后则回身向外杀去,再也无顾唾手可得的大功。
眼望着羯将渐行渐远,没入战阵中的身影,沈牧嗤笑一声:“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