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营盘,极富变化,哪怕是知悉方面,也难推演全局,以至于交战数月之久,襄国的羯军甚至不知晋军所摆设的阵势乃是威名赫赫的古八阵。
八阵之名,古已有之,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黄帝麾下大将风后八阵,及后又有先秦穰苴八阵,汉八阵等等。先秦古法,今不可追,而汉八阵则就是汉时北击匈奴的强大战阵,其中不乏以步制骑的妙法。
今世所言八阵,则主要是三国蜀相诸葛亮所设武侯八阵,三国旧年,宣帝司马懿对战诸葛武侯,虽以强大之众,不能破蜀寡弱之军,以至于宣帝感慨诸葛亮天下奇才也。及至中朝,同样不乏兵家钻研武侯八阵,并增以器械之变化,使得阵势越发强大。
八阵之名虽然赫赫,但如今王师之中能够掌握的却是稀少。一者阵图繁多,而中朝旧籍至此已经多有不存,很难由一些缺失的典籍中得推全貌。二者便是变化繁复,非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精锐之众不能成军,否则不待敌军攻来,单单中军变幻旗令便足以让各营军众无从接受并实施,自乱阵脚。
真正的古八阵,包括近代的武侯八阵,谢艾也并不了解,他虽然也从一些残缺古籍中推演出一部分八阵阵图,但更多的还是结合自身的军略才能再作推演创造。
镇守枋头多年,行台大将军予以十足的信任,在防备羯军之余,谢艾也一直在训练枋头军众操练八阵,至今已经卓有成效。
北进沙河之后,虽然也有各路王师友军加入部伍之中,但主体还是久经操练的枋头军众。虽然八阵旗令多达数百种变化,但这些军众也都是经过长达数年之久的操练,特别那些营中担任兵长的卒众,他们或是不及同袍英武,但对于旗令的辨识和执行已经成为深入骨髓的本能。
有了变化莫测的八阵阵型,有了训练精熟的卒众,可谓是磨剑数年,一朝用命。尽管在兵种的搭配方面,王师相对于羯军是处于明显的劣势,甚至就连地形上都无从依仗,但中路军仍是逆流而上,在羯国精骑的凶恶打压下一点点接近襄国。
北伐羯国乃是社稷大事,天下凡带甲之众俱难侧身于外。陇右强军东经关中,加入并州战场作战。而作为江东旧年第一军府的荆州军,自然也需要派出代表参战,无论战绩如何,这是基本的态度表达。
荆州军方面一共派出三路人马合共五千军众,一路由竟陵太守李阳之子李果率领,目下跟随河内韩晃游战于太行山侧,另外两路则由武昌太守邓岳之弟邓逸并豫章太守周抚之子周楚统率,俱受中军大都督谢艾统率。
江东旧年,荆州自有分陕之重,除了对于国内局势深具定鼎之威,某段时间内更有以一州之力独当三大敌国之强悍。
只是随着大将军归国掌势,于河洛创设行台之后,荆州军的威名才渐渐有所回落。特别是襄阳的桓宣加入到西征关中战事后,荆州便已经从原本的分陕大镇降低成为只负责蜀中成汉的方面战力。
所以对于这一次北伐羯国,荆州众将也都怀揣一股闷气,各遣麾下精锐将士,希望能够于大将军亲征战事中搏于优异表现,再塑荆州军威。北上入军之后,便主动要求前往最凶险的前阵,负责最艰难的战事,乃至于裂目以争,壮烈十足。
目下在王师大阵最前方的一处大营外,正在进行着一场对战搏杀。
这一营军众营主便是荆州勇将邓岳之弟邓逸,邓岳于荆州有勇冠三军之名,如今虽然已经渐渐年高,但仍每每临战冲锋陷阵,勇不畏死。
相对于其兄邓岳,邓逸要显得有些平平无奇,其人本身也乏甚战名,身躯瘦弱,没有什么悍勇姿态。但是由于荆州军目下还有别于行台直属各路王师,北进者主要为邓氏部曲,因是才有邓逸典军。
前方的战场乃是一处平坦野地,随着后路稳定,也有许多战马逐渐补充进各营之中,今日出战者便是一营王师游骑。羯军的军营就设在十数里外的襄国城外平地上,有约五百名骑众出击与王师游斗。
眼下寒冬时节,战场上杂草要么被踩踏一空,要么被收刈焚烧,但是随着骑兵往来冲杀,仍有大团的烟尘笼罩于战场上,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观战的视野。
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的厮杀画面,但那打杀声声震于野,令人闻之血脉贲张。
邓逸自率三营近千兵众压阵观战,神情颇为凝重。在其身后两翼各有鹿角车向左右铺开,士卒们并持弓弩,神情严肃的凝望前方。
混乱的厮杀声中,突然响起一段嘹亮尖啸,旋即便听到战阵中响起了喝彩叫嚣声:“贼将已死,贼将已死”
邓逸所在前阵距离战场尚有里许的距离,听到寒风送来这模糊的喊叫声,心弦顿时绷紧,他稍作迟疑,才将手臂一挥,后方又冲出几十名骑士,直向战场方向冲去。
虽然各营都增添了一部分战马,但数量仍是有限,派出这些游骑之后,营中已经没有了战马留备。如果不是战场上厮杀那名将领非同寻常,邓逸也不会将所有骑兵全都派出。
片刻后,战场上尘埃渐落,结果也有了分晓,众多骑卒向北方羯军营地冲去,冲在最前方的骑兵阵型溃乱,后方追击者则显得气势旺盛。
眼见是己方获胜,邓逸脸上也露出轻松表情,只是看到己方骑士们还在不依不饶的追杀羯军溃卒,距离对面营垒已经渐近,而敌营中隐隐又有了部伍集结的迹象,邓逸又皱起了眉头,抬手示意鸣金收兵。
金戈声清澈悠扬,追杀羯军的骑士们听到军令,心中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勒马回转,返回了己方的阵线。
“少主英武冠军,阵斩羯将”
靠近己方阵线后,骑士们仍是激动异常,簇拥着当中一个将领,欢畅大笑,喝彩连连。而中间那名将领也以大槊挑起一个血淋淋的羯将首级,奔逃途中早将兜鍪甩脱,露出一张神采飞扬,但却稚气浓厚的脸庞,分明只是一个少年。
“末将率部出战,幸不辱命”
少年飞奔至前,马速未减便灵活的跃下战马,显示出高超的骑术,他挥手将马槊挂在马鞍上,趋行上前双手奉上那名羯将首级,只是在凑到邓逸马前的时候,脸上喜色稍敛,流露出几丝不忿:“正待要挟胜旋阵撼营,叔父何必要鸣金收兵”
邓逸听到这话,抬眼瞪了少年一眼,上前拍拍少年肩膀,甲衣上血水凝结的冰层簌簌剥落:“儿郎敢战自是可喜,但也不可小觑兵凶,乐极生悲。”
说话间,又见敌阵烟尘飞腾,千数卒众飞奔出营冲向战场,明显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