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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092(2 / 2)

祖青语调沉重,推开众人,步入正堂将那方木匣端正的摆在书案上,他跪坐在前,咬指洒血追缅这一位难得的胡中义士,并将那个痴症严重的堂兄引入堂中,拜谢叩别这位救命恩人。

祖道重看到那血淋淋的人头,便吓得大声叫嚷,不愿靠近,头颅深埋于近侍怀中,不敢去看。祖青见状,便也不再勉强他,又让人将堂兄带出。很快,廊下便又响起祖道重那独特憨厚的笑声,看来是转头便将那恐怖画面忘在了脑后。

听着堂兄的笑声,祖青神色越显复杂。他是由心底羡慕这位少于忧怅的堂兄,也一生难有那种无忧无虑的心境。

祖氏家将们俱都涌入堂中,并不开口发问,只是神情凝重的望着郎主。

“往东台去,讨回王安尸身,且于寺中收殓入葬。”

祖青掏出他的车骑将军印令交给家将,然后便吩咐道。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祖青心知这一次他是失于贪婪,妄求能够以小博大、兼顾东西。但事实上,凭他这样一个后进人物,又哪里比得上于国中经营年久的张豺,甚至就连石虎尚还在势时,都不能一举铲除张豺的势力。

此前因为羯主还在自己手中把持,张豺对他还会怀有顾忌,可是现在他最重要的筹码已经没了,虽然张豺眼下还没有杀他,不过是顾虑人情向悖罢了,而当张豺真正挥起屠刀的时候,他已经无力抵挡。

西殿的职事,张豺虽然没有直接言明,但很明显是不会再让祖青身在那个位置上。此刻再作强争,也不会再有什么好的结果。张豺能够在东台强杀王安,在西殿杀他同样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眼下急于与张豺决裂,那是下下之策。他甚至还需要主动维持与张豺亲密翁婿的假象,以从城中那些尚且不明真相的人家中再求发展助力。

“且先退下罢。”

祖青摆摆手,让家将们各自退出,自己则枯坐堂中,认真思忖权衡他的优劣所在,以及还能再做些什么。

如是枯坐至夜,中间有家将把王安的尸身讨回,东台方面并未留难,显然张豺也是要借此传达他还不打算正式撕破脸的意思,双方这种尴尬关系,仍会维持下去。

入夜后,祖青小用餐食,然后蓦地站起身来,直往他那新婚不久的娘子居舍行去。

听到房门打开,那魂牵梦绕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房门处,跪坐门后的阿冬娘子却无往日见到如意郎君的亲昵与喜悦。她娇弱身躯颤抖得厉害,她膝行上前颤抖着将额头贴在祖青脚背上,泣声低语道:“妾既入祖氏门庭,生不敢求弃,惟求死归”

祖青原本有些厌弃的想要一脚踢开这娘子,可是待见那娘子抬起头来后蓄满泪水的眼眸,铁石一般的心肠蓦地一颤,他从那哀怨无助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自己早年的影子。

略作沉吟之后,祖青才弯下腰去扶起这娘子,动作有些生硬的擦掉其眼角泪花,难得以温和的语调叹息道:“我与娘子,俱是这世中可怜人,但总乏人施怜。世事何其艰深,幸得娘子垂怜于我,我、我又怎么会弃你”

“妾本宅下蒲草,若非从于夫郎,父兄甚至不知庭下还有如此拙枝阿、阿爷道我,夫郎、夫郎心迹妾实在不知该要怎样自处,但绝不愿加害夫郎丝毫,宁、宁死不愿”

阿冬娘子扑入祖青怀内,柔弱语调倾诉着,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

“丈人没有观错,我的确不是能托终身的良人。刑家逆门,臭不可当,旧事已不可追,唯此志力强求清白。我这样的孤厉余孽,本不该再奢求人世温情,家门恢复清白之前,甚至不敢再留嗣血见辱人间。娘子痴心付我,只是为难了自己”

“不、不是的妾与夫郎既然结发为盟,清则同清,污则同污我、妾是死都不惧,妇人心狭,只求夫郎一人情系,能求此得,天下唾骂,妾、妾也是不怕的”

祖青拥这娘子在怀,听到那柔弱但却决绝的语调,心中疚意滋生,枯寂已久的心房,也终于有了一丝充实之感。

这一夜絮语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一对新婚妇人之间的隔膜却渐渐消失。这一点琴瑟和谐的氛围,也渐渐影响到其他一些仆佣家人,竟在这愁云惨淡的襄国城中营造出一方小小的温馨天地。

晋军斥候出现不久,后方的大部人马便随后出现。分戍于城外郊野的羯军军众,甚至不敢等到大军欺近窥望翔实,便匆匆抛弃戍堡逃回城中。随着这些军众逃回,晋军来攻的消息也飞快传遍全城。

一时间,信都城中人情汹涌更破极限。一夜之内,四边城门下各悬几十、数百的人头。这些都是在听闻晋军来攻后,打算越城出逃的城中民众,其中不乏胡中权贵豪门子弟。为了维持住城中局势,张豺此刻所表现出的铁血狠辣直追主上石虎:若无坚守之心,则必死路一条。

但这些事情,都与已经被架空的祖青无关。当他真正放开心防,接纳家中那位娘子,近日更是享受到那藏在记忆深处年幼时戏耍于父亲膝前的温馨时光。

不过这一点温馨时刻也并没有持续太久,晋军王师步步逼近信都,站在城头上已经清晰可见城外那旌旗招展、战鼓轰鸣,大战一触即发,身在城中,又有何人能够幸免

虽然眼下出现在城外的只有数千步卒,而城中已经集结起多达三万余众的兵力,但谁都知道,晋军单单于东武城驻防兵力便将近十万之众,这区区几千步卒只是晋军前锋而已,后续大军肯定会陆续而来。

有鉴于城中人心涣散,虽数万之众但却如一盘散沙,为了将士气稍作回挽,坚定守城军心,张豺便打算趁着晋军大部还未尽数集结城外,抢先出城先攻一阵。虽然胜负仍是莫测,可一旦晋军大部入此,守城羯军将更加没有机会。

这一次出城作战,张豺打算亲自坐镇督战,务求先挫晋军锋芒。临战前夕,于护国寺集宴时流,维稳人心的同时,也为誓师必胜。而祖青这个婿子,同样也在邀请之列。

宴席上,张豺无论说些什么,祖青都只是冷眼以望。一直等到宴席结束,也未发一言。罢宴之后,张豺自率家众前往城门处军营入宿。而祖青刚待要携妻归去,却遭到了阻拦。

“此番出战胜负难料,目下城中也是人心混杂,护国寺内亦不能外。妹婿你新贵骤显,难免招惹群妒众忌,此际还是暂留舍内才可得保万全。”

负责留守护国寺的张苌出面留宿祖青,但观其身后贲士林立,虽然语调仍是温和,但很显然不是要征求祖青的意思。

祖青自然也知,他的心迹对张氏父子而言已经不是秘密,对于自己被软禁的事实也并不感到意外,闻言后只是轻笑点头:“夜已及晚,我也不是府上新客,舅兄不必再关怀起居。丈人出征之后,家事国事俱系舅兄一人,还是要多做保重。”

话语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是祖青却用一种近乎调侃的语调讲出,便近似于意指张豺此番出战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