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轻舟晃了晃羽扇道，“此人名为颜姑，是一位年有四十的老妇，无夫无子，隐居在大华山。此人脾气古怪，臣已经重金相请，但她不为所动。而且无牵无挂，不惧威逼利诱，所以只能按照她的规矩来了。”
“什么规矩”
“颜姑说，若要换皮，就要本人亲自前去，她要见过人才决定救不救。”程轻舟说道。
楚怜微微颔首，“这是应该的，是我求医，本该诚心前去。看来颜姑也要见过人之后才能知道，有没有救吧。”
“非也。”程轻舟晃了晃头，“我已经把娘娘的情况告知她了，颜姑说能救，但愿不愿意救，又是另一回事。”
楚怜一愣。愿不愿意救什么意思
程轻舟沉吟道，“臣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以此话推断，她可能是看眼缘，又或者是别有所求。总之，臣觉得此人性情极其古怪，还是臣陪同娘娘前去求医吧。”
“只要她能救怜儿，她要什么，孤都可以给。”燕少御当即做出了决断，“先生，朝中政事，就交给你和丹青了。孤和贵妃前去大华山。”
楚怜讶然，“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怎可离开燕京，因怜儿而影响上朝。臣妾自己去便行了”
“如今朝政已经稳定，天下安定，孤正好找个借口偷偷懒。”燕少御随意说道，望向程轻舟，“燕京，便交付给先生了。”
程轻舟眼神有些复杂。
他们君臣一心，他当然清楚，燕少御并非是为了偷懒，才要离开燕京。
而是，他在补偿。
燕少御绝非是儿女情长之人，他的心坚硬。尤其是夏夏和先帝，先后离世，让他变得更加冷硬。
就算是最爱的女人，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牺牲。
他很少会对一个人有很深的愧疚。就算当初差点害死楚怜，后来救了她，也只是一丝于心不忍，不会为这个女人花费多少心血。
对他来说，这是他为了燕国，必须牺牲的人。哪怕楚怜无辜，为了他的燕国，他问心无愧。
可是楚怜给欧阳蕙送了假的情报。
她帮了燕少御，谅解了他。
燕少御其实根本不需要一个女子的谅解，可正是这份意外的包容，让他的愧疚，堆到了一个高度。
他好像有些明白燕宜雅的选择了。
他虽然是奉燕少御之命，在民间寻找能人异士，但是当得知颜姑消息之时，他生平第一次破了例，没有直接告诉燕少御，而是去找燕宜雅。
若是燕宜雅不想这个消息被燕少御得知，他可以封口，抹除关于颜姑的一切痕迹。
燕少御，根本不会得知曾有这么一个人。
但燕宜雅告诉他，不必隐瞒，毫无保留的禀报燕帝，尽力帮楚怜恢复容貌。
第1991章 这一日，像走完一生
“臣遵旨陛下尽管放心，前朝自有臣和师兄，后宫亦有雅贵妃，定保无忧”程轻舟拱手行礼。
燕少御点点头，“有你们，孤放心。”
倒是程轻舟提醒了他，临走之前，他还要去和燕宜雅交代一二。
三日后，燕少御便带着楚怜离开了燕京，秘密前往大华山。燕宜雅和程轻舟站在城头，目送着他们的车马远去。
直到看不到车影，燕宜雅还久久地凝视。
“娘娘高明。若是治不好楚怜，陛下会愧疚一辈子。但若是治好了，他的心也就能放下了。”程轻舟微笑说道。
燕宜雅薄唇一挑，“轻舟以为，我如此所为，是为了让陛下放下她”
程轻舟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不解。
燕宜雅抿唇轻笑，“原来这世上，还有天下第一名士程轻舟不知道的事情。”
燕秦平分天下，结束了战国时代，名士榜也重新排名。云亦城作为一个失败者，已经被除名。
新的名士榜，程轻舟以当年掌控赵国朝廷和如今灭大周的军功，位居其一。
萧洛衣以在两国虎视眈眈之中，辅佐幼主且让秦国发展的繁荣昌盛的事迹，暂居次位。
莫丹青其三。
“陛下怎么可能放下她呢，这女子，已经在陛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燕宜雅怔怔地看着天边远处的云彩，失落说道，“我用了十几年才做到的事情，她只用了短短一年，就办到了。连我都有些羡慕她。”
程轻舟看向燕宜雅。她一袭华贵墨金长裙，凤冠精美绝伦，高贵而端庄，就好像还是当初摄政一朝的赵太后。
只是那眼神里的寂寥，比这初冬的雪，还要清冷。
“不过，我可以确定，我的地位更重一些。我才是陛下，最信任的人。”燕宜雅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落幕，看向程轻舟，“我知道，若是伤害他心里的人，我便会把他推远了。我一点都不喜欢楚怜，就像当初不喜欢夏夏一样，可是，我只能对她好，也像当初哄夏夏一样。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而不是，站在他的对面。”
她爱的多无奈，多悲凉。
程轻舟一直觉得燕少御是最好的君主，是值得他鞠躬尽瘁的主公，燕宜雅是最好的女人，她值得燕少御宠爱，他们十分般配。
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燕宜雅爱的太不值得了。
燕少御把爱给了白凤凰，把怜惜给了楚怜，扔给她的，却是一堆烂摊子。她永远都只能默默帮他解决麻烦，以前帮他处理赵国，如今帮他照顾后宫那些女人。
燕少御又给了她什么
甚至连一个尊贵的身份都没有
“值得吗”程轻舟问道。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逾越了。
燕宜雅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听懂他的意思，说道，“当然值得了。楚怜是一个不爱玩弄权术的女子，偌大的后宫，总需要一两个盟友，我觉得她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今日拉拢她，绝对值得。对了，明年开春就是宫选，礼部的名单，可备好了燕帝刚刚登基，后宫冷清，这一批新人，我可得好好挑挑”
“还没准备。娘娘吩咐，臣近日便将名单呈上来”
“好。还有今年的年宴，这可是陛下称帝后第一次过年，必须大操大办。你下午来我宫里，我们好好商议一番。”
程轻舟看见燕宜雅浅笑嫣然，她的笑容，是从眼眸里溢出来的光亮，漂亮极了。
她以前在赵国很少笑。
她笑起来真好看。
燕宜雅所求的，也许就是，陪在燕少御的身边吧。
而他所求的
不过如此。
他亦得到了。
“是，臣遵令。”
燕国，大华山。
山路崎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