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份低微,纵然是被杀了,也似乎石子掉入水中,惊不起多大的水花。
陆清远自己倒是对于这种事不大惧怕,可是他手底下的徒弟,还有跟随他许多年的人,他总不可能不顾及他们。
若是在眉县待着,自然是要好的多的,眉县是顾念手底下的地方,想在这里动手的难度可以说是非常的大了,而且说实话,与眉公子相别几十年,若是说毫不思念,那是假话。
只是陆清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粗大的骨节,粗糙的皮肤,全然不复当年模样。
犹豫半晌,陆清远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你师父不唱戏了”
陆清远的口气听不出他是在想什么,何平戈点了点头:“是的,他老人家早早的就不唱了。”
陆清远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似乎是在隐忍什么,又似乎是在思索,最终,他有些干涩的开口:“他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可惜了。”
从陆清远的这幅样子,其实不难看出他是把眉公子看的很重的,何平戈心中清楚,便故意道:“师父为人的名字颇有点傲,他后来说找不到能跟自己搭戏搭的满意的人了,唱的没意思,所以就找了借口退下,从此只教我们,不再唱戏了。”
这话倒是不假,只是外人从不知道,而眉公子的心气极高,自然也不会和自己认为无关紧要的人去解释这些,就连何平戈,也是某次在眉公子酒后才知道了这件事。
眉公子是个很自律的人,唱戏的嗓子,那是比命还金贵的东西,眉公子从打学习开始,烟酒辛辣是半点不沾,半点不碰。
他当年退下舞台不打算唱戏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为他惋惜,期待他再次回到戏台上,何平戈刚开始也这么希望的,可是直到眉公子开始喝酒了,何平戈就知道,这件事是再没有可能了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告状
何平戈完全可以保证的是陆清远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他也知道,这件事对于陆清远的震动绝对不小。
果然,陆清远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柔和,然后转瞬即逝,他接着问道:“他现在过的可好”
何平戈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道:“您要听实话么”
陆清远勉强的笑了笑,似乎是想说一个笑话,却又有点有心无力的样子:“你还有假话可说”
何平戈值得陆清远现在心中一定是思绪万千,倒是也不关注这些,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道:“若是按照现在的人来说,师父安于一方,有吃有喝,算得上很好。”
这段话说完,何平戈倒是没有着急说后面的,而是静静的观察着陆清远的神色,缓缓道:“但是若是作为曾经的名角儿来说,师父现在,也就仅仅限于果腹,有穿,比起曾经有人专门采制衣服,照顾饮食来说的话,现在过的不大好。”
果然陆清远的眉毛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几乎是有点不可置信的开口:“我记得他家境不错,即便是不唱戏,也不应至此。”
何平戈轻轻叹息道,语气平常的叙述出来:“师父是刻意自苦,其中原因,即便我不说,师伯也可猜得一二的。”
仿佛是被梗住了似得顿了顿,隔了一会,陆清远才缓缓出声:“因为我”
尽管这样的明说简直像是解开伤口一样疼,但何平戈却不得不这么做。
师父与陆清远的事情,何平戈所知也有八九,他十分清楚两个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隔阂,只不过是那件事情之后,两个人心中各自有些想法,这才会这么多年没见。
而何平戈现在所做的,正是把那捂了几十年的伤口揭开,把坏死的血液挤出来,这样伤口才能快速愈合。
何平戈的语气很平静,却是字字句句都落在了陆清远的心上:“师父曾说,您当年出来的时候,他曾去接您,而您拒不见他,他说只怕是您心中怪他,才不肯见。”
心中的猛地一震,陆清远忍不住高声道:“胡言乱语。”
一句话后,他便忍不住的急急的喘了几口气,而何平戈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了,眼睁睁的盯着陆清远的反应。
急促的喘息一会,似乎平息了心中的情绪,陆清远问道:“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何平戈心中暗暗喜道,心说这大概是有戏了,面色却是毫无变化,静静道:“眉县郊外一处四面不着的地方。”
沉默了一瞬后,陆清远道:“我想去见见他。”
何平戈不动声色的追问:“何时”
这一次倒是毫不犹豫的,陆清远掷地有声:“明日。”
其实说是明日,但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近乡情怯的心理,等到顾念他们跟着陆清远一起过去的时候,其实也是几天之后了。
陆清远趁着这几天的时间,重新裁制了衣服鞋子,将自己收拾的板板正正的,而婉儿,也趁着这段时间回了戏班子,对于何平戈邀请她一起回去看师父,她只说这段时间惊吓过度,想好好休息,就再也没了其他。
一路忐忑,何平戈看着眼前即便是身处逆境仍是毫无惧色的陆清远,在车上像是第一次上学的小孩子那样,局促的一时搓手,一时轻轻的扯一扯身上坐皱了的衣服,竟是有几分局促的可爱。
他们这几十年来,对这人间百态早已看了彻底,只怕是见什么高官贵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情绪了,可是这二十的搭档兄弟,却仍是让他们存了一颗赤子之心,以至于要见面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激动。
越是近乡情怯,这段路过的也就越快,就在陆清远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恨不得再下车去找个镜子看看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时候,竟是已经到了眉公子的住处。
因着之前来过的原因,何平戈他们这次来倒是没受到阻拦,而是很顺利的就进屋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中午,阳光十分的好,眉公子没在屋里,而是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一本书盖在脸上,竹摇椅一下下吱吱呀呀的晃荡着,倒是很有几分轻松随意。
何平戈也没出声叫人,只是领着陆清远往前走着,才走了一半便停下了,由着陆清远自己走了过去。
眉公子早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只当是自己的弟子,倒是也没用在意,只是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才懒懒出声道:“谁啊”
一句话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