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守了十八年后,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江倾五味杂陈。从前的愿望实现,却并没多高兴,甚至十分难过。
他问纪荷,是不是自己自私,只想着自己?虚伪?说一套做一套?
纪荷猝不及防,听到如此大的秘密,江倾又脆弱不堪,她就陪了他一夜,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喝酒聊天,相互依偎。
第二天早上醒来,江倾搂着她,纪荷吓到魂不附体。
那种少女时代的别扭、羞怯、恼怒,通通席卷。她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却悄悄穿着他的羊绒衫,无声逃离。
当太阳升起,雪野一望无际。
纪荷又从姑妈家走回来。
他站在那栋小房子的滴水坡上,手里捏着一只雪球,垂着的眸光抬起看了她一眼。
仿佛心照不宣。谁也没提相互搂着睡去的一夜。
那一年的大年初一,两人不用走亲戚,在山村里玩了一整天。
江倾是个土包子,真正的土包子。他连羊都不认识,说是好大的白猫。
纪荷震惊,继而哈哈大笑。
山坳里,人迹罕至,密林如浪。
两人穿梭在雪地,相互踩着彼此的脚印,江倾还趁机占了她好多便宜,尤其上下山,在树林穿梭,他的掌心总装着不经意覆盖到她抓握的那根树干……
就明目张胆的压着她手背,吃豆腐。
纪荷那会儿天真,根本没发现不对劲。只觉得他好开心,不断挑战她的底线,说这个是什么,那个好有趣……
纪荷终于忍不住,让他闭嘴,这么逗着她,好低级无趣,可她还是笑出声。
有时候抬眸,在雪光里看到他俊朗的侧颜,就好一阵心跳。当他转回视线要对上她时,纪荷又赶紧逃。装着在地面拨弄雪块,或者故意看旁边风景。
其实雪景看多了,眼睛受不了。
可两人仿佛发现世上最有趣的事,玩了一整天。
江倾后来问她人生的理想。
当时离高考还有四个月,人生理想显然得有所考虑,江倾说他没有任何考虑,哪里都可以安置,江昀震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装着接受,然后远赴国外,远离那对父子。
嘴上说不在乎,说愿意祝福,其实心眼如针孔小。
纪荷劝他,不该为他人而放任自己,他该有个好前程。
江倾像听到什么笑话,告诉她,即使江昀震有自己的孩子,他手上的江家股份同样可以衣食无忧几十辈子。
他甚至暗示,和她一起衣食无忧几十辈子。
纪荷故意忽略那话,只提醒他,钱不代表一切。
她说,这社会有很多不公,钱无法改变。
江倾看起来没有听进去,笑斥她假大空。如果钱都没用了,那大家活着又为什么追逐金钱?
纪荷就问,你有那么多朋友,可能让你说心事的有几个?
江倾恼羞成怒。仿佛感受到了鄙视般。
两人不算愉快的结束了那一整天。
江倾年初二离开时,又恢复成谈笑风生的样子。
他那半年,真的时刻带笑,让纪荷恍惚间怀疑,初见时,他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是不是幻觉。
因为一个指羊为猫的幼稚鬼,真的很不江倾……
如果年少时光,就在那年年初二结束,两人在分享彼此未来方向后,各奔东西,还是完美的。
可后来,彼此血肉模糊。
……
天色彻底暗了,林子里毫无天光。
风更寒,纪荷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安慰眼前的男孩,“你觉得可疑,就靠自己力量去调查,而不是躲起来什么不解释,任凭网友对你父亲口诛笔伐。相信我,官场斗争虽然存在,但你的女孩,真的只是意外落水。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法医。”
那少年嗓音嘶哑,表情悲痛而平静,“法医没解剖,你就说意外,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落水的位置有监控,除她以外没任何人进入那地方……”
“我不相信……”少年再次摇头。
他是一个俊朗的男生,气质带着清冷,在学校有一大帮迷妹,可偏偏对那个不多看自己一眼的女孩情有独钟。
纪荷叹息,为这对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可惜,缓声,“发生意外,谁都不想。你可以悲伤,但有个度。她的离去,正被有心人大肆利用,你不觉得心疼吗?”
昏暗中的人影一动不动,像也死去。
纪荷深深皱眉,透过昏暗,像看到当年的江倾,“出去吧。面对警察,讲出你知道的一切。”
对方似乎撑不住了,哭声又起。
纪荷十分悲痛,走过去,轻抚少年的肩膀,对方忽然问,“她也可能死而复生吗?”
“不能。”纪荷毫不犹豫的否定。
“可你活了……”
纪荷轻声,“所以呢?”又笑,“我差点为他死掉。不敢说我们不幸,但绝对虔诚,珍惜眼前。”
这个话题深奥且沉重。
少年这年纪可能难以理解。
纪荷最后劝一句,“比起我先生,你仍然幸运,她至少还在你身边。你们该有很好的道别。”
少年失声痛哭。
那声音让纪荷难受,不住叹息。
结束后,一个男人等在林子外,是周霖。
纪荷和对方相视一眼,随即目光移开,搀扶着少年,一步步走向太平间。
少年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身心俱疲,没敢多耽搁,纪荷立即联系南江的警方,让他们保护好男孩。
接着和团队人告别,这时,太平间外仍然人声鼎沸,男孩被找到的消息如一阵旋风,在网络上炸开锅。
纪荷对程诵交代,女孩的父母一定要慎重,别让其他同行接触到他们。
“尤其女孩父亲,是他发的帖子造成网民的口诛笔伐,我们理解他的同时,还得保护他。尽量低调采访,低调处理吧。”
当一起意外事件被炒成人为、涉及政府,那舆论就像一锅粥,别管是不是馊的,先热闹了再说。
“我送你?”全部交代完毕,纪荷得赶紧走,她焦急摆在脸上,其他人又走不开、得善后,周霖自告奋勇,帕拉梅拉的车钥匙一甩,冲停车场扬扬下颚。
纪荷笑,“我得回南江啊,这么远。”
“远什么。两个小时。”周霖抬腕看百达翠丽,笑了笑,“到时八点,你饭局来得及吗?”
纪荷一扬眉毛,意外的眸光刮了对方一眼,那意思是,我有饭局这事儿你也打听啊。
对方乐,“走吧。再拖真晚了。”
纪荷来时没单独开车,这会儿可真就卡脖子了,只好笑纳对方好意,匆匆忙忙和其他人告别,忐忑不安往明州赶。
路上,她忽然提出,“不用送到饭店门口,找一条偏僻稍近的地方放我就行。”
周霖震惊,“不是吧,你干嘛呢,好像我们俩偷情。”
“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吗?”纪荷正在手机上处理信息,两个界面跳来跳去,一个是公务、稍微指导留下的同事;一个是女儿的电话手表,这手表是乔景良所赠,念念玩得不亦乐乎,不出意外,江倾生日这会儿肯定和宋竞杨他们在饭店,念念和年年都在,她心虚、什么没准备,不敢直接和江倾联系,就和废话连天的女儿沟通情况。
可念念音讯全无,纪荷发过去、好久没有回复,不由怀疑,手表是不是被落在哪个地方。
一边骂着败家女,一边头也不抬的回复前头周霖,“平时就算了,我老公生日当天,不给他找不痛快。”
周霖失声、不可思议笑,“纪总啊,你可真是,我还有道德底线,不会对你怎么样。只不过当回护花使者。”
“滚犊子。”纪荷笑,“你有这心思就不行。我老公刑警出身,还修过微表情犯罪,你开个车门的动作他都能看出门道。”
“喜欢你是犯罪?”对方大笑。
纪荷连连点头,一边催对方在安全范围内提速,一边疲惫的一倒,准备小憩、养精蓄锐。
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睁眼,“先去我公司一趟,我要换套衣服,化化妆!”
生日啊,江倾曾经十年没过生日,只过她的“祭日”,那种日子,纪荷这两天亲眼所见,简直心疼到揪起来……
这次,必须慎重对待。
……
这边的明州饭店。
对着十字路口的一个大桌,正围满了人。
江倾的生日没多大讲究,带着一双儿女下了班就和朋友赶过来。
念念说要吃火锅,就来了这家。
说起来这家还和他们有点渊源,当年乔开宇在对面西餐厅安排纪荷和别人相亲,正好成全了江倾打入鸿升内部的愿望,在对面街的药房门口,和对方大打出手,被拍视频,传得全网皆知。
后来网民的记忆逝去,江倾重回公安队伍,也没被任何一个网民认出。
“记得不,沈清就在那边药房门口生产,咱们几个大老爷们给她围成人墙,一边欣赏江倾和纪荷在雨中接吻,一边听着瑞瑞的首次啼哭,简直冰火两重天的场景。”
人没到齐,大家伙先喝着茶水,靠窗的位置视角绝佳,宋竞杨很有心情的和众人忆当年。
他旁边的人笑,“什么冰火两重天?一个接吻,一个出生,不都是好事吗?哦,我明白了,你是看到那两口子接吻,才觉得水深火热的吧?”
“给我闭嘴。”宋竞杨拿茶杯作势要砸那人,那人躲了一下,没当回事的再次嘲笑。
宋竞杨暴躁,“没完了。不跟你们这帮时刻嘲笑别人单身的人玩。”转头一笑,望着对面窝在自己父亲怀里的小姑娘,哄声,“念念,宋叔叔帅不帅?他们是嫉妒吧?”
念念眉眼如画,只是有点打不起精神,小小的樱桃口不正常的红,吐字发懒,“嗯……”
“哎呦。”宋竞杨立即被灌了蜜似的,拍手笑,“小美女赞同了,那我就天下无敌帅!”
念念一听天下无敌,就忽地拢起眉心,清晰发音,“帅不过爸爸……”
旁边人笑骂,“在小美女心中,她爸才天下无敌,你真自讨没趣!”
宋竞杨不甘心,“等我有女儿了,我也是天下第一的帅。”
念念一听就难受了,没管对方,扭头往爸爸怀里蹭了蹭,不依哼,“我爸爸天下第一……”
江倾失笑,赶紧应,“念念对。”
一边伸手试探她额头温度。
今天,兄妹俩在公安局待了一天。
下班后聚餐,直到进饭店前都正常,可坐下没十分钟,女儿在旁边玩得好好的、突然就黏着他,不住往他大腿上拱。
江倾带出经验,一看这状态就发毛,一摸果然额头滚烫。
将人抱着在腿上待了一会儿,小姑娘挺给力,热度竟然自行退去。
虚惊一场。
又活蹦乱跳的下地,和哥哥在儿童区玩开。
江倾观察了十几分钟,几乎目不转睛,被宋竞杨吐糟后,仍然不敢松懈的从桌边起身,到积木池子里察看。
灯光雪亮。这家店生意不好不坏。
一半热闹,一半空闲。
相比前几年的模样,显然全然翻修过,风格一水儿的富丽堂皇。
江倾穿得普通衬衣,西裤笔挺,从外观上和其他男客人如出一辙,都是两条腿,长着一张脸,但气质过人,形象实在拔尖。
从女儿身边返回,重新落座,他眉心仍然没有松懈,旁边人以为他担心女儿,七嘴八舌的一起安慰着。
江倾不时嗯声回应,脸上始终没多大热情。
其他人于是乐了,有好事的直接打纪荷微信语音,几乎算嚷着的问,“还回不回来啊!不回来咱们开吃了!反正也没人在心急如焚的等你!”
那头冰雪聪明,一听就明白了,笑着,“抱歉,抱歉,马上就到!”
外放音量巨大,结束后似仍在回响。
江倾看起来毫无反应,可眉心显然已悄悄松开,掌心扣着手机,随意的拨弄。
这时候,桌上其他人突然燥起来。
眼睁睁望着两个女孩接近他,一开口就是,“请问能加一下你微信吗?”
众人正猜测着江倾怎样出招,他直接给出答案。
抬眸看了眼人家,面无表情地示意对方看左侧,那拿出手机的女孩随即看去,看到儿童区的一大票小孩。
“我女儿。”轻淡的三个字,似乎带着礼貌的笑意,又似乎什么没有。
不过一句我女儿,他倒是风度翩翩。
那女孩没感到被拒绝的难堪,只有无尽的惊讶、抱歉笑,“对不起,谢谢,谢谢……”
赶紧拉着同伴逃跑。
这时候念念察觉到危机,不愧是爸爸的女儿,哪怕江时年就在旁边,江倾眼里嘴里都只是“我女儿”代替,仿佛年年是个隐形人。
念念也投桃报李,几乎第一时间就从儿童区冲回来,往江倾腿上一趴,问,“肿么了,肿么了?”
她仍然在低烧,脸上红红的,却煞是可爱。
宋竞杨唯恐天下不乱,“念念啊,有人泡你爸爸!”
念念一惊,随即哇哇开哭,“不要泡我爸爸,不要泡我爸爸,他不能吃……”
桌上人见她领会错误,笑得前俯后仰。
剩下江倾苦不堪言,将人抱上腿,好一阵哄,念念不听,两手臂紧紧搂着他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着真丝连衣裙的后背立即起了一层薄汗。
江倾游刃有余。
将人抱起,到窗边有风的地方帮着降温。
心里却早就暴躁,想着纪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大晚上的跑东跑西,抛夫弃子不说,还叫人担心……
宋竞杨突然在后头惊讶冒声,“江倾,有男人开跑车送你老婆回来——还捧着花!”
楼下一条背街的巷子,一辆帕拉梅拉往上飞着剪刀门,一位穿着考究的男人贴心站在她下车的一侧。
她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身姿摇曳,雪白臂间捧着一束浓烈至暗色的玫瑰,笑颜的、朝对方说着什么。
江倾眼不瞎耳不聋,往下一瞧,神色就发冷。还得装作不动声色,专心的照顾着女儿,吹了会儿风,毫无怨言回到桌前。
没几分钟,一股玫瑰香上楼,几乎盖住火锅底料浓烈的气味,她笑声同时而至,“哎呀对不起,真对不起,来晚了!”
一听这思念入骨的音调,江倾莫名其妙扬唇,内心震惊的同时,笑斥自己没骨气,别说被男人送回来,就是出轨、他大概都会跪地求她别离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尾章有点卡,先奉上万更。各位记得关注围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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