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发不可一世的样子全然不复再见。
一旁的王桩也愁眉苦脸的叹气:“酒肆也不卖酒给我了。城里街上走一圈,莫名其妙总有几个臭鸡蛋烂菜叶砸脑门上,回头找人也找不着,营里的吃食难吃得紧,我都好些天没沾荤腥了”
李素呆怔不语,许久,苦笑叹了口气:“这是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啊”
“啥暴力”新名词令蒋权听得一愣一愣的。
李素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李别驾,如今营里的粮食大概只能支撑三五天,若再采买不到粮食,三五天后大营要断粮了,这茫茫大漠里,除了西州,怕是找不到别的买粮食的地方了,该怎么办,您拿个主意吧。”蒋权苦着脸道。
李素翻了翻白眼:“我能怎么办我又种不出粮食,离西州最近的城池在千里之外,三五天恐怕也跑不过去”
蒋权满怀期待的脸渐渐变成了失望,蹲在地上垂着头,活像遭遇天灾的老农,一脸无处逃荒的绝望表情。
李素摸着光洁无毛的下巴,沉吟片刻,犹豫地道:“要不咱们叫几百人扮作沙漠里的盗匪,也学着盗匪老前辈那样见到商队就抢,回头故意留点把柄,就说是受西州刺史曹余指使,你看,既解决了粮食危机,又能祸水东引,我简直是个天才”
蒋权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着李素的神情,沉默许久,道:“您认真的”
“认真的。”李素无比诚恳地点头,随即问道:“可以这么干吗”
蒋权摇头:“不可以。”
“那就当我没说。”
遗憾地瞥了蒋权一眼,这家伙,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有节操了,都快饿肚子了,居然还不肯做伤天害理的事,蒙着脸打劫点粮食,多大点事,迂腐
“李素你不是会造震天雷吗多造几个,半夜点着了朝刺史府里一扔,一了百了”王桩满脸杀气地道。
李素朝他投去一记欣赏的眼神,看,这家伙明显没节操多了,话说,谁把王桩教得这么缺德了
“西州的民心才是解决问题的源头啊”李素叹道。
蒋权颓然道:“咱们几成西州公敌了,末将此生从未在大唐的城池有过如此遭遇。”
随即蒋权咬牙道:“这个曹余真该死,搞出个所谓糟蹋良家女子的案子,让满城百姓对咱们深恶痛绝,而咱们却有口难辩”
李素笑了笑。道:“你知道什么叫民心吗”
蒋权疑惑地看着他,摇头。
“看过赶羊吗你看那放羊的人要把羊群赶回圈里去,他不会围着一整群羊团团转。只会盯着领头的那只羊,走偏了。走远了,一颗小石子扔过去,把领头羊的方向纠正了,后面的羊群便老老实实跟着它走”
蒋权满头雾水,神情依然疑惑不已。
李素笑着解释道:“所谓民心,也是如此,这不是什么太玄妙太深奥的东西,子曰民可使。其实反过来说,民亦可愚,咱们只要找到那只领头的羊,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蒋权看着他,快速眨眼。
李素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刚才这番话白说了。有些人永远只会服从于命令,从来不会独立思考什么,比如蒋权。
“王桩,去城里秘密将那位钱夫子请来大营。这一次客气点,温柔点。”
王桩挠头:“若他不肯来呢”
“啧”李素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还用问揍他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值得拥有。”
钱夫子来得很快,而且很主动,虽只是个屠户,却显然是个喜欢喝敬酒的人。
李素和颜悦色地看着他,目光充满了欣赏,因为他发现钱夫子今日气色不错,而且布满疙瘩和粉刺的脸上隐隐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睿智光辉,李素知道,今日将他请来大营的决定没错。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钱夫子,你一年所入几何”李素笑眯眯地问道。
钱夫子想了想。道:“除去官府重税,所剩不多。大约三两银饼左右。”
李素点头:“能在西州这块荒蛮之地岁入三两,也算是殷实中产人家了,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钱夫子咧嘴笑道:“城里吃得上肉的百姓不多,小人的生意主要靠刺史府官员和折冲府的将军们所赐。”
李素盯着他的脸,缓缓道:“我给你三十两银饼咋样当你十年所入。”
钱夫子楞了一下,接着满面惊喜,最后却很快冷静下来,陪笑道:“不知官爷有何吩咐需要小人效力”
李素点点头,嗯,是个聪明人,相比上次被揍得满地打滚,今日的钱夫子显然顺眼多了。
“没什么吩咐,我只要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值三十两,你做不做这笔买卖”
钱夫子毫不犹豫点头:“做”
顿了顿,钱夫子满脸堆笑,用一种市侩的表情神秘兮兮地道:“其实小人大致知道官爷想要什么消息,说实话,早在城里事发后,小人便打听清楚了,就等官爷一声吩咐。”
李素眨眼:“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是。”
“好吧,那么你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谁在后面搞风搞雨”
钱夫子面现得色,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胸有成竹:“官爷,小人是城里的屠户,来小人这里买肉的都是刺史府的各位官爷家仆,有些消息很容易便入了小人的耳朵,指使这件事的人是刺史府的一名官员,却并非曹刺史,您猜猜是谁”
李素笑得有点阴森了:“钱夫子,我告诉你一个道理,如果想拿到这三十两,说话就痛快点,不要制造什么悬念,更不要让出钱的人当你的捧哏,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三十两马上要变成二十两了”
钱夫子一惊,急忙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很痛快地道:“冯司马,刺史府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家伙,此事全是他暗中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