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年节供人许愿兼表忠心。
“当初我给你的那份治城方略,上面已写得很清楚了,西州这地方农桑兴不起来,唯有另辟蹊径,农业不行可以搞工业,放下官府的架子,与商贾们多谈几次,城里建几个大工坊。但凡织布,烧窑,酿酒,车马店等等,该修的都修起来”
李素叹道:“侯大将军西征,高昌龟兹灭国只在指日,那时整条丝绸之路已牢牢掌握在大唐手中,大唐的国境线要往西推进近千里。据说还会建安西都护府,大势所趋。无可抵挡,西州也将由大唐的边城渐渐转化为西域重镇,南来北往的商队都要在这里驻足停留,四面八方的货物和钱财也将在这里汇聚,官府治理起来确实不易,单凭无为二字。亦非万全之策,总之,不要欺压良善商贾,不要盘剥平民百姓,不能任由邪恶滋长。但也不能太过嫉恶如仇”
曹余一边听一边点头,嘴里不时还默诵几句,似乎要把李素这番话背下来,听到这里却忽然一楞:“不能太过嫉恶如仇这是何意”
李素笑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曹刺史应该比我更懂,将来四方商贾齐聚,城中不但有东西集市,还有绸缎铺,瓷器铺,成衣铺,客栈,车行等等各种店铺,还要有一些能让有钱的商贾们花钱消遣的地方,比如赌档,青楼,酒肆等等,有吃的,有穿的,有寻欢作乐的,这些所有的东西加起来,才叫一座有声有色有朝气的城,曹刺史觉得呢”
曹余眉头皱了皱,然后仔细思索了一阵,方才迟疑着点点头。
李素顿时有些担心了,这态度不端正啊,万一等自己前脚离开,曹余后脚紧跟着便将城里他看不顺眼的青楼赌档一棍子全扫了,那时李素远在数千里之外,捏不扁他搓不圆他,该拿他怎么办
想了想,李素决定把话再说透一点。
“最重要的是,西州城里那些青楼赌档,咳都是我的。”
曹余顿时一楞,呆呆地注视着他,许久之后,捋须摇头苦笑:“李别驾真是真是生财有道,你都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老夫怎敢再对青楼赌档妄动一根手指只不过你这生财的手段实在是将来你走以后,西州城若因这青楼赌档搞得乌烟瘴气,可如何是好”
李素笑道:“曹刺史放心,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们不会做出格的事,若有,曹刺史尽管下手拾掇,不必给我面子。”
曹余叹道:“但愿如此吧”
李素迟疑了一下,道:“关于城中规划布局,还望曹刺史赶紧筹备起来,时不我予,不可拖延啊”
曹余奇道:“为何这么急”
李素脸上闪过赧然之色:“因为我帮你欠了不少钱,大战以前,各地商人往城里运了无数砖石泥瓦,用来修缮城墙,当时城里那么穷”
曹余惊道:“此事我知道,你给各路商人签的欠条,可是你盖的是官府的印,何谓帮我欠了不少钱”
李素耐心解释道:“那些欠条,我左思右想,估摸报上朝廷后,陛下很可能不会认这笔帐,毕竟是先斩后奏,犯了忌讳,陛下若动了疑心,派人来查帐,你和突厥部落那桩事怕是瞒不住了,报上去不但朝廷不会认,反而会引祸上身,所以,欠下那些商贾的钱,只好”
曹余接口道:“只好咱们自己来还了”
李素停顿片刻,不得不说出一句很残酷的话:“用词不要这么亲切,这种事呢,不能叫咱们,而是你,嗯,你一个人还,收税也好,以地抵债也好,宣布破产也好,都是你,不是咱们。”
曹余呆了一下,然后急了:“凭什么只是我”
“因为欠条上盖的是官印啊。”
“那又怎样”
“官印是谁的是西州刺史的啊,谁是西州刺史”
曹余呆怔片刻,顿时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李素急着撇清,于是很不厚道地补了一刀:“如果有天被债主们逼得要从城楼上跳下去以死清债,那么,跳城楼的人也是你,你一个人,不是咱们,亲兄弟明算帐,这个还是要算清楚的。”
曹余神情黯然望天,许久,发出萧然一叹:“当初守城之战时,我便该从城楼上跳下去才是。”
第一卷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第四百四十四章 兵临高昌
债务不是小事,归属问题一定要弄清楚,钱是李素借出去的,当时大战将临,大家全副精神备战,一切有利于城防的事情皆毫无异议地通过,所以李素向商人购买砖石泥瓦得到了曹余的全力支持,包括打白条盖官印等等,那时大家想的是守住城,活下去,至于钱,那是活下来之后的事了。
现在大家活下来了,钱这个事情不可避免地搬上了台面,等到曹余发现西州刺史府必须把这笔欠债还清时,曹余顿时露出了生不如死的表情。
接下来没什么事交代了,西州成了成就李素功绩的丰碑,也成了他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这座城池,给予他的太多了。
许明珠跪坐在帅帐内,在矮脚桌上布置碗筷。
成亲时日不短了,在家里时还有丫鬟服侍李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从李素踏上西行路后,生活里的一切便全由许明珠操持,以前相敬如宾,直到许明珠无怨无悔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后,李素的心门不知不觉向她打开了,二人的关系向前猛地迈进了一大步,可以说,除了真正的圆房,基本已和寻常的夫妻没有两样,而李素的生活,仍由许明珠当仁,不让的接管。
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无论合不合得来,总有一个最基本的收获,那就是对彼此的了解。
李素生活里的一些小习惯小毛病,许明珠渐渐掌握了许多,比如那又矫情又讨厌的洁癖,当初血战西州,李素一杆长枪顶在背后,城破的最后关头都不肯倒下去,一则为了不屈的骨气。二则因为李素嫌地上太脏了,死都不肯躺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