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在堂内站了很久。忽然朝老君像深深一礼。
李素并没有信仰,无论佛与道,他也说不清为何要行这一礼,只是觉得应该行礼。
无论信与不信,只要这个宗教是引人向善的,便值得尊敬。
行礼过后,李素绕过堂前老君像,穿过前堂直行,然后便是曾经公主府的后花园。
这里跟以往更无区别,基本还是当年的面貌。花园里的花开得很娇艳,炎炎夏日的热风吹送,带着几分暖暖的香气。
花园占地很大,走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接着便是一片大池塘,池塘边一条水榭直通池塘中心的凉亭,水面上铺满了翠绿的荷叶,荷叶的缝隙处,开满了一朵朵白色红色的荷花,衬映着一声声蛙叫蝉鸣。简简单单的布局竟透出一股浓浓的雅趣。
李素眯着眼朝水面凉亭望去,却见一条袅娜人影托着香腮,正痴痴盯着水面发呆,不知想什么心事。
李素露出笑容。刚准备抬步朝凉亭走去,耳畔却冷不丁传来一声娇叱。
“奸贼看剑”
声音来自身后,李素大吃一惊,身体却做出下意识的反应,飞快朝左侧横移半步,然后赶紧回头。
却见一位艳丽的宫装少女横眉怒目瞪着他。嘴里说着“看剑”,其实两手空空,根本看不到剑。
李素的笑脸立马变成了苦脸。
“高阳公主殿下,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多年不见,何必见面就戏弄我”
身后宫装丽人正是三年多未见的高阳公主,当初李素出主意帮东阳避婚,装神弄鬼上了一出“阴兵过境”的好戏,闹得整个长安鸡飞狗跳,君臣变色,而高阳公主,却正是这出好戏的参与者,从那以后她与李素的关系扶摇直上,变得非常融洽,尽管偶尔也摆一摆公主架子,或是露出刁蛮跋扈的本色,总的来说,与李素的交情也算很不错了。
此刻的高阳却根本看不出交情不错的样子,气鼓鼓地瞪着李素,眼中的怒火连瞎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呸谁跟你老相识了谁戏弄你了你若再不走,我真拿剑刺你”高阳怒道。
李素万分不解,这副架势很眼熟,只有债主才能摆得如此理直气壮,回想自己离家三年,难道
于是李素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小心地道:“我家欠你钱了”
“没有”高阳硬邦邦地道。
没欠钱就好,没欠钱李素胆气便壮了,公主怎样照样不尿她那一壶
“没欠你钱,你凶什么凶有病快去吃药。”李素很不客气地顶了上去。
“你好你个混帐,西州去了三年,只不过多杀了几个贼子,胆气壮了是不是今日本宫与你拼了”
说完高阳很没形象地挽起长袖,准备动武。
动静闹大了,凉亭里发呆的东阳自然也听到了,见高阳和李素对峙起来,吓得东阳慌了神,也顾不得什么出家人的淡定了,一路从凉亭小跑过来。
“皇妹住手,不得无礼”东阳边跑边唤道。
跑到二人中间,东阳微微喘气,先朝李素投去一记歉意的目光,转过身瞪着高阳道:“皇妹你胡闹什么李李县侯来拜会我,你为何无缘无故动怒天家仪态体统都不顾了么”
高阳狠狠剜了李素一眼,怒道:“这小子去西州三年,回长安多少日子了,总共才见过皇姐你几次我这是为皇姐你鸣不平,帮你教训这混帐”
东阳哭笑不得:“你你怎知他没来见过我我与他见面莫非定要当着你的面才算见过吗”
高阳顿时语滞,想了想,这通火确实发得没道理,自己只见皇姐每日诵经静修,郁郁不乐的样子,日子定是过得不快活的,可是诵经以外的时间,谁知皇姐与这姓李的偷偷相会过几次人家卿卿我我的时光,怎会让自己看见
没道理归没道理。高阳还是拉不下脸来一个“转怒为喜”,只好嘴硬道:“反正反正我没看见,就,就不作数嗯。这姓李的不是好人,皇姐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李素在旁边冷哼道:“你没看见就不作数你是我们的鸳鸯枕还是锦绣被啊”
这话一出口,不仅东阳大羞,咬着银牙狠狠掐了他一把,连刁蛮如高阳者。也飞快红了脸,呸了一声,嘴里连连骂着“登徒子”。
李素伸了伸懒腰,指了指前面池塘水面上的凉亭道:“天热得邪性,还有心情发无名火,公主殿下真够闲的,真闲得慌不如去亭子里坐一坐,弄一碗小碎冰来,你一口啊我一口,我一口啊又是我一口”
二女同时噗嗤一声笑了。高阳呸了一声,笑道:“什么便宜你都占齐了,连嚼个小碎冰都不忘占便宜,不去不想跟你这种人坐一亭子里”
李素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十瓶桂花味的香水,换今日的和平相处,咋样”
高阳杏眼一亮,板着脸道:“二十瓶”
“就十瓶,再拿俏可就改了啊,改屎味的香水。香中有臭,臭里带香,让你欲罢不能”
高阳呆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攥起小粉拳一路将李素追杀到凉亭内。
三年未见,大家都变了不少,唯独东阳的日子仍是一成不变,除了诵经便是风雨无阻地坐在河滩边等他,或者在自家的凉亭里看着池塘的荷花发呆,悄悄想心事。
高阳也变了。
如今她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而且终究也没逃过李世民的魔掌,去年李世民下旨,将她尚予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这一对古今最富盛名的夫妻终于还是生活在了一起。
高阳如今的装扮也变了,以前那个梳着双角抓髻,蹦蹦跳跳蛮横得不行的小姑娘,如今黑发盘成了云髻,额间贴上了菱形花钿,唇间抹上淡彩,眉眼里仍能找到几分当年刁蛮的神采,可是性格却
好吧,其实性格还是跟当年一样刁蛮,甚至犹有过之。
高阳与房遗爱这对千古著名的夫妻实在令李素很好奇,忍不住想八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