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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百次,它便是真理。

李世民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按惯例,每当说到此处,就算没有雷鸣般的掌声,至少臣子也该一片歌功颂德了。可他停顿了片刻,却见李素仍垂着头不吱声。

这下李世民不由有些无趣甚至羞恼了,朕乌央乌央说了半天。你总该表示点什么呀,当了这么久的官。全当到狗肚子里去了

“子正为何不发一语,莫非不认同朕的这番话么”李世民眯起了眼睛。

“认同”李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然后非常上道的开始歌功颂德:“陛下千秋万载,一统天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李世民愕然:“”

好清新脱俗的马屁

“子正你,你这张嘴”李世民哭笑不得,指了指他,似乎想夸几句。奈何词穷。

李素谦逊地笑。

想篡改史书就篡改好了,对李素来说无所谓。千秋帝王功业,史书的论断便是帝王功业之一,反正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你坐稳了江山是你有本事,史书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李素犯不着摆出正义凛然的样子触他的霉头,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忠直之臣誓死反对,也该是魏徵,孔颖达之流,怎么也轮不到他。

总之,你是皇帝你老大,你开心就好。

显然李素的马屁太过清新脱俗,而且太缺少诚意,李世民也觉得无趣了,于是忿忿瞪了他一眼,果断结束了这个令他不爽的话题。

端起金杯又浅浅啜了一口茶,李世民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甚至点了点头,看来又是一个重口味的。

放下杯子,李世民无意识地拈弄着青须,缓缓地道:“昨日军报入宫,侯君集横扫西域,扬我大唐军威,西域三十六小国里面,已有二十余国对大唐伏首称臣,此战,可休矣。”

李素躬身道:“西域和丝绸之路已尽握大唐之手,西面再无大患,臣为陛下贺。”

李世民笑道:“你我君臣共贺,若没有你当初血战死守西州的功劳,我大唐王师欲平西域尚须多耗费五到十年,多亏了子正啊。”

“皆托陛下鸿福,臣不敢当。”

李世民皱了皱眉:“是你的功劳,当仁不让领受便是,朕看得出,西州这三年里,你的性子打磨了不少,但你毕竟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为何朕在你身上只见暮气,而不见年轻人该有的锋芒跟谁学的这般圆滑世故了”

李素垂头道:“臣以为,还是圆滑一点的好,圆滑至少不惹祸,不必蹲大理寺。”

李世民叹了口气,有种矫枉过正的无奈感。

“朕接到军报,侯君集所部截留大半,驻于安西都护府,余者由侯君集统领,半年前横穿大漠,再过几日便可回到长安城了”

李世民说着忽然顿住,神情露出犹豫踌躇之色,良久,长长一叹,喃喃道:“对侯君集,朕该如何处置是赏是罚赏,寒了西域诸国的心,刚刚臣服的西域诸国难免心怀怨恚,西域又会动荡不安,毕竟那是屠城,归降之后的屠城啊自古杀降不吉,杀降尽丧人心罚,又寒了将士们的心,明明是开疆辟土的大功,班师回朝却要受罚,将来朕若再发王师伐不臣,谁再肯为朕卖命再说,侯君集亦是当年的从龙旧臣,是朕多年袍泽手足,朕若罚他,其他的将军们如何看朕朕那时该如何自处”

李世民语气低沉,述尽纠结愁肠,皱着眉头道:“世人皆云帝王如何意气,如何杀伐果决,然而,谁知帝王亦有为难踌躇之时,亦有欲断而不能断之事,每一个决定,人情世故当须面面相顾,还不能伤了老臣之心,更不能动摇社稷之本”

长长一叹,李世民看着李素。道:“侯君集此战,皆因西州而起。子正最了解当时的景况,如今朕左右为难,不知子正可有良谏,为朕解忧”

李素沉默。

李世民把纠结为难的问题丢给他,他该如何选择

大义上来说,侯君集被砍头都不冤,大唐王师兵临城下。高昌灭国在即,城内王室臣子开门归降,无奈却又明智,这是保命之道,任何人做出这个决定都无可厚非,只是他们看错了大唐主帅的人品,城门打开,迎来的不是安抚和囚禁,而是雪亮的钢刀。

屠城三天三夜。近万条性命在侯君集的一念之间永远消逝于人世,面对毫无抵抗的高昌臣民,唐军的刀剑劈下没有半点犹豫。亡国臣民的性命,成为胜利者眼中的刍狗。屠杀殆尽,无所顾忌,不知天怒人怨,不知因果报应。

可是大义这种事是有疆界的,它的疆界便是国界,在西域诸国的眼里,侯君集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屠夫,可是在大唐臣民眼里。何尝不是扬我国威,开疆辟土的功臣

“彼之仇寇。我之英雄”,一句古话道尽“大义”的局限。

如此“大义”,可信服的地方在哪里

既然大义不可信,那么,只能看利弊了。

实话说,处罚侯君集最符合李世民如今的民族政策,符合大唐当下的国情,因为西域诸国使节仍在长安怒容张目,等着天可汗陛下的表态,等着看大唐这个泱泱文明国度的处置,事情的结果,直接决定着西域对大唐是从此归心还是再次反叛。

大唐占领了一个地方,就要花费时间慢慢消化,同化,这不是单靠刀与剑能办到的事,要真正的令它归心,令它融合成大唐的一部分,要走的路还很漫长,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对占领地区的政治外交,以及适当的妥协。

李素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他已明白,李世民已有了决定,问他,只不过是例行的形式。

“陛下恕罪,臣愚钝,无谏可进。”李素低声道。

李世民定定注视着他,许久,展颜一笑,露出欣慰之色。

“西州三年,子正果然成才了,好,你且退下吧。”

“臣告退。”

李素躬身行礼,一步步退出甘露殿。

正要跨过门槛时,李世民忽然叫住了他,缓缓地道:“朕任你为尚书省都事已两月之久,朕听房相说,你至今仍未上任子正,懒也不能懒得太过分啊。”

“这个是,臣明日便去尚书省应差。”

待李素离开甘露殿,李世民仍端坐不动,眉头紧拧,不知想着什么。

良久,李世民忽然面朝空荡荡的大殿道:“常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