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眼里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语气却分外冰冷,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和怒意。
“这算得什么异常,消息根本毫无用处,称心,你莫非在故意糊弄我”
“小人不敢,真的只有这一桩了,除此之外,太子每日在东宫读书向学,以前最喜饮宴歌舞如今也戒绝了,每日读书过后便去太极宫觐见陛下,说一说读书的心得,还有对治国的一些想法,陛下以前因杖责左右庶子而对太子特别失望,近日太子改过自新,勤心向学,陛下却渐渐对太子有了夸赞之语,而太子也不负陛下厚望,最近非常老实安分,除了何继亮一事外,太子真无异常举动了。”
称心惶恐地为太子辩解,不知是恐惧还是心急,称心一边说眼里一边噙满了泪水,梨花带雨的模样连王直都忍不住为之一呆。
看着称心为情所伤的模样,王直沉默许久,忍不住道:“称心你是否对太子对太子”
说到一半,王直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而称心却流泪点头,又摇头。
叹了口气,王直硬起心肠,冷冷道:“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记住你该做的事,你的父母去年已被放归家乡,为何放归你父母,你明白其意么”
称心泣道:“小人知道,这两年小人出卖东宫消息甚多,小人已和您拴在一处,囚不囚禁小人的父母,已无关紧要,若小人有不尽心尽力之日,便是横死东宫之时。”
王直心中不忍,于是放缓了语气,难得地温言道:“你也莫伤怀,命你潜伏东宫是为权宜之计,最迟两年,定将恢复你自由身,那时天下之大,你尽可任意往来,不再受掣肘,不再被人摆布。这是真话,你要信我。”
称心挤出一抹笑容,道:“是,多谢贵人成全,小人定为贵人效死力。”
王直点了点头,道:“如此,我走了,你小心,保重。”
说完王直的身影消失在暗巷深处,从头到尾,称心都没看清他的模样。
巷内寂静无声,唯有远处坊官的锣声若有若无地传来,称心呆立许久,直到一阵寒风吹来,称心猛地一哆嗦,看着空荡无人的巷子,他忽然蹲下身,头靠在低矮的土墙上失声痛哭。
无可奈何的背叛,难以言喻的不伦情愫,还有蚀心剐骨般的痛苦,此刻在他心中反复交错,纠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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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第五百四十章 庭院赏雪
大唐是个奔放的年代,从皇帝到臣民,都有着真正意义上的上国的自信,自信心足够强大了,对万事万物都有一种罕见的包容态度,仿佛天下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小到唐代女子极喜模仿异国的发型和头饰,大到都城长安一百零八坊里处处都有充满异国风情的建筑,甚至允许异国各种宗教在长安城传教布道,广收门徒。
比如说,贞观九年,从遥远的大秦国来了一群高鼻梁,绿眼珠的胡人,这群胡人由当时的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亲自接待,他们的宗教名叫“聂斯托留”,来到长安后,改名为“景教”,他们的宗教宝典名叫“圣经”,是的,景教就是后世的基督教,早在唐朝便传入了中国。
而当时率领那群胡人的首领人物,后来被李世民亲自赐名,叫“阿罗本”,意思是“神所差遣来的”,并允许他们在长安建了好几座修道院用以传教布道。当时中国两大教道教和佛教见有人来抢食居然没弄死他们,足可见大唐的胸襟多么广阔,就像那大海
大唐君臣和百姓的胸襟就是如此广阔,还是那句话,强大的自信心足可包容一切,所谓“海纳百川”就是这个意思,而自信的源头,则来源于战无不胜的大唐王师,简单的说,所谓的“包容”,其实是相信任何东西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果有一天发现不能掌握这个东西了,那么,王师所至,将其毁掉便是,自信,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基础上的。
大唐的包容,还体现在之上。
所谓的“”,指的不单单是男女,还包括男男之风嗯,对。没错,俗称“搞基”。
同性男风之好。早从春秋战国时期便谓为雅事,大唐亦如是,许多权贵人家豢养年轻貌美的男子或男童,饮宴待客时甚至还将男子召上堂陪侍斟酒,喝到忘形处搂过男子吃点小豆腐,亲亲抱抱,抓抓摸摸。引来堂上宾客一片艳羡的目光,他们的眼里从来没有鄙夷或歧视,而是实实在在的羡慕,并且觉得此事甚为风雅,足堪诗以记之。
总之,只要你喜欢的是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被世俗所容,甚至于男男之爱比男女之情更风雅。更高一个档次,尺度非常大,当然。人类与动物那啥是不被允许的,再包容也有底线。
所以。称心对太子的情意并不被歧视,可惜的是,他心里的人,是太子。
一个情深如海,一个过尽千帆,一个仰视,一个俯视,还有身不由己的被当作棋子的无奈。
可是,棋子也是有感情的。越压抑,越痛苦。
称心跪在暗巷内痛哭。不知哭了多久,当月儿已升上树梢时,他心中的痛苦终于宣泄得差不多了,于是擦干了泪,站起身,独自走出暗巷,出了巷口拐了个弯儿,再走上一段路,便到了东宫门前。
称心呆呆看着东宫前来往巡梭的禁卫,再仰头看了看光鲜庄严的门楣,称心使劲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凄婉的笑,挺胸抬步往东宫内走去。
曾经以为能与太子一生厮守到老,然而刚才暗巷里经历的一切,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将他打醒。
原来,自己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生离也好,死别也好,离开他的日子,已开始倒数了。
王直得了称心的消息后,火急火燎地派出人手,查证称心提供的消息的可靠性。这几年王直做事愈发精明强干了,也成熟多了,换了几年前的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肯定找李素,消息的真假自由李素判断,他就不管了。可是如今,王直做事主动多了,在得到消息后并未马上去太平村,而是先小心求证,证实消息的真假后再告诉李素,毕竟也是混过多年江湖的人了,除了李素,王直对谁都保留着一份戒心和怀疑,特别是对称心,看他对太子那缠缠绵绵的样儿,王直就打心眼里怀疑。
相比王直和长安城闲汉们一片人仰马翻似的忙碌,李素却在太平村悠闲得不像话。
人生的乐趣在于吃和睡。
至少对李素而言,这是他活着的意义。
不竭尽全力的吃和睡,哪里有力气思考人生的意义呢
关中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停了,大地银妆素裹,庭院内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薛管家正组织府里的下人们打扫,五十来岁年纪了,薛管家的精神却很不错,裹着厚厚的羊皮袄子,把自己略肥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脸上红光满面,也不知是不是刚在阆房里偷偷啜了几口酒,颐指气使的大嗓门整个宅子都听得到,不时还飞起一腿,将某个偷懒的下人踹得一趔趄,身手非常矫健。
李素半躺在正堂内,身旁一盆烧得通红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