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的劝谏而怒意全消,无论说话,行事,心性,都像极了观音婢”
说着,李世民眼圈一红,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像极了啊,从相貌到性子,连身子都和她母后一样柔弱多病,不同的是,她的病比她母后更重,朕曾将孙思邈道长请来给她看过,孙道长说无能为力,能活过及笄之年已是上天垂怜了”李世民的神情变得悲怆,还带着几分嘲讽而无奈的惨笑:“朕坐拥天下,剑锋指处,目之所及皆可纳入朕的皇图,可是。朕却偏偏挽不回兕子的性命,天可汗。呵呵,连朕最心爱的女儿都救不了,朕何颜负此虚名”
看着李世民此刻悲哀苍老的脸,李素沉默了。
“陛下,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李素终于说了一句话,可是话刚出口。他都觉得这句话多么的苍白无力。
李世民目光闪动,回头看了他一眼,颔首赞道:“不愧是少年英杰,出口每成章典,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是啊,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兕子原本便不该属于人间的,她应在九天之上挥展长袖,布霞织云。俯瞰苍生”
“观音婢薨逝之后,小兕子常在宫中啼哭不止。说想念她的母后,朕心中怜痛,将她和雉奴带在身边,朕亲自照拂他们成长,可是朕终究是皇帝,而且也无法取代观音婢的位置,时常耗尽了心力亦深觉无法两全,朕的小兕子已然很久没开怀欢笑过了”
长长叹了口气,李世民望向李素时。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可是刚才,朕却发现小兕子和你在一起时笑得很开心。嗯,真的很开心,那短短时辰的笑声,甚至比她出生至今的笑声还多,子正啊,你到底用了甚法子能哄得她如此开怀朕很想跟你学学,朕很想做个好父亲,至少,在小兕子面前做个好父亲”
“看脸”李素话说到一半,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陛下,或许臣和小兕子一样,也只是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难免亲密一些”
李世民顿时龙颜不悦:“好好说话,莫拿这种鬼话糊弄朕你都二十多了,又是封官又是晋爵的,好意思恬着脸说自己是孩子快说实话,你怎么哄她的”
李素一滞,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李素决定不敢翻脸。
“陛下,想哄孩子,首先要把自己当成孩子”李素叹道:“站在孩童的那一边,多想想如果是自己幼年时,最喜欢什么,最爱听什么,爱玩什么,喜欢跟怎样的人亲近,还有,不管陛下认不认同,臣觉得有件事很重要”
李素顿了顿,道:“模样真的很重要,长得丑的人通常不太容易接近孩子,这是臣的肺腑之言。”
李世民见李素一脸情真意切地自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再看了看李素的模样,李世民发现差距颇大,于是悻悻哼了哼。
“看来果真是注定的缘分,小兕子与你十分投缘,朕乐见也,往后若小兕子寻你玩耍,子正你便多陪陪她,逗她开心笑一笑,这孩子说是金枝玉叶,万千宠爱,可终归是个没娘的孩子。”
李素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躬身道:“陛下,臣可以陪殿下玩耍,不过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李素直起身,抬头直视李世民,道:“公主殿下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可是殿下眼里的天下,却不能仅限于太极宫方寸之地,臣以为,小公主还是应该多出宫走走,看看,不但有益消淡失母之痛,也益于开阔视野,增长见闻,臣再说得俗一些,小孩子,多喜猎奇履新,臣多带她出去走走,对她并非坏事。”
李世民拧起眉,沉默地思索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朕便将小兕子托付于你了,不过,还是要遣派几名太医署的医官长随,以备不测。”
李素笑道:“臣遵旨。”
李世民点头示意后,转身欲走,刚迈出两步忽然停下,迟疑地道:“东阳近来可好”
李素暗叹口气,道:“潜心向道,心若止水。”
“心若止水呵呵”李世民冷笑:“朕便假装相信你这句鬼话,有你这个混帐住在她旁边,她真能心若止水道观的门槛怕是都被你踩烂了吧”
李素一惊,后背渗了一层汗,急忙道:“臣与公主殿下只是坐而论道,互证道学,以求有朝一日道心破茧,羽化升天”
“再胡说八道朕可真抽你了”李世民气得手直哆嗦,狠狠指了他几下,道:“小混帐,朕已退让到这般地步,你若再与东阳传出什么丑事。莫怪朕行霹雳手段天已快黑,城门快关了。小混帐还不滚,等着朕留宿么”
“是是,臣告退。”
“慢着朕还有句话,小兕子今年才六岁,你”
李素:“”
李世民自己都不忍心说下去了,闭上眼,无比嫌弃地狠狠一甩袍袖:“滚”
说完李世民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殿廊下。寒风吹拂而过,李素呆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满腹冤屈。
把我当什么了禽兽也干不出这种事啊李素悲愤地仰天长叹。
回到家已夜深,李素草草扒了几口饭,然后钻进书房,在一大堆翻也没翻过书籍中翻箱倒柜,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出了几本医书善本。然后命丫鬟多点了几支蜡烛,开始翻看起来。
对小兕子的病,李素还是颇为牵挂的。尽管今日才只是初识,可不知为何。李素的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她那张令人又怜又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