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匾挂上去的,今夜牌匾仍如当年一样崭新,可是当年那个乖巧可爱,满朝赞颂的太子,却早已变了模样品性。

呆立雨中,李世民静静看着那块牌匾,眼眶又渐渐红了起来,脸上水痕遍布,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痕。

“程知节”

“臣在。”

李世民的语气冷冽如冰:“传旨,撞开凤凰门,入东宫”

程咬金一愣,然后抱拳:“遵旨。”

后面的部将猛地一挥手,石破天惊般大喝:“攻城桩,上”

“列队,拉弓,出刀”

巨浪拍岸,无坚不摧。

东宫偏殿。

李承乾一身太子疏冕朝服,静静跪坐在正中,脸色灰败,目光绝望。

东宫离太极宫仅一墙之隔,前方战势他早已知道,当常迎望所部长乐门遇袭的消息传到东宫,李承乾便明白大厦已倾,无可力挽。

千古兴亡,朝代交替,唯“胜负”二字而已。

胜就是胜,胜了便能理所当然地享受一切胜利的果实,哪怕是逆臣造反,史书上都能编造出一个光明伟大的理由,将造反者的不堪劣迹遮掩得严严实实。

败就是败,败了便等待品尝失败后的苦果,从生前事,到身后名,怎样的事迹,怎样的形象,怎样的下场,全由胜利者说了算。

以臣伐君,以子反父,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李承乾知道今夜自己赌输了,输得很彻底,孤注一掷换来这个后果,愿赌服输。

程咬金兵围东宫的那一刻起,李承乾便换上了正式的疏冕朝服,跪坐在大殿内,等待胜利者攻进来,接收他们胜利的果实,包括他这个太子在内,也是胜利果实的一部分。

宫门外,程咬金所部已传来了喧嚣声,李承乾惨然一笑,仰天长叹口气。

是非因果,荣华富贵,今夜过后,皆是过眼烟云,从此再无相干。

称心踉跄着跑进殿内,他衣着凌乱,头发被雨淋得湿透,表情凄苦哀怨,脚下甚至连鞋都没穿,双足被路上尖锐的石子刺得满是鲜血。

李承乾呆怔地看着他,神情有些意外,随即释然且感激地苦笑:“原来你没走,我还以为你和那些宦官宫女一样都逃了或降了呢。”

称心跪在他面前,满脸泪水,摇头弃道:“奴不走,奴此生不弃殿下。”

李承乾苍凉大笑:“世上唯一不负我者,竟是一个优伶乐童,世间炎凉,不过如此,弃之何妨”

称心跪在他身前,忽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泣道:“殿下,奴也负过你,或许世上负你负得最深的是我,你不知罢了,现在不重要了,殿下,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李承乾失魂落魄地一笑:“称心当初我谋事之时,有宫人密禀,说你经常无故出宫,然后深夜回来,不知何往称心,不重要了,确实不重要了。不管你负我多深,今夜四面楚歌之时,你还在陪着我,我已原谅你了”

称心呆住,接着伏地大哭:“奴对不起殿下,奴必以死谢罪,但是殿下,你不能死奴早在五日前便秘密在东宫北墙的墙根下打了个小洞,殿下从小洞出去,可至长安城北大明宫外,出了北墙,殿下可活得性命,至于以后,只能靠殿下自己挣命了,奴能为殿下做的,只有这些”

李承乾叹道:“原来我谋此事,竟连你也不看好,所以预先为我留了退路,果真是天公不助,胜算断绝”

称心急道:“殿下,军队马上要攻进来了,求殿下速速换衣逃出去”

李承乾垂头,沉默许久,长叹道:“称心,我走不了了。”

第一卷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第六百九十章 父子相残上

李承乾能走,早在举事之前,他便有足够的能力为自己可能的失败留条后路,哪怕是现在,称心已给他留了后路,在大军围困之下他仍可从容遁去。

可李承乾不能走。

他是个没有能力的人,唯一的光环便是“太子”的头衔,除了这个头衔,他这个人可以说一无是处,比尘埃更渺小,逃离了东宫,远遁于域外,他凭什么活下去

活到如今,享尽人间富贵,习惯了别人对他俯首称臣,也习惯了两眼望天,从鼻孔里淡淡的哼一声的尊贵生活,从今以后,他什么身份都不是了,唯一伴随他终生的,只有“朝廷钦犯”四个字,终日过着惶惶逃命如惊弓之鸟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比死更残酷,更折磨。

既如此,为何要逃

李承乾不想逃,他想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称心不明白他的感受,称心是底层的人,哪怕这几年的锦衣玉食过惯了,但底层人的心态却没有丝毫改变,在他认为,好死不如赖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称心不理解,当李承乾拒绝逃跑的这一刻,称心甚至以为他在嘴硬,强撑着面子,于是称心急了,一把拽住李承乾的衣袖,把他朝殿后拖去。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要面子何用”称心拽着他往后走。

没走出两步,李承乾狠狠一挣,袍袖挣脱了称心的手。

“我说过,我不走。”李承乾语气平静地道。

称心一呆:“殿下,你何苦”

“称心,我知你负我,但我还是很感激,至少最后这一刻,你未弃我而去”李承乾深深看着他,眼中满是久违的柔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往我待你并不甚好,常使你委屈,可你仍不离不弃,此恩此情,承乾领受,今生无法报还了。”

“称心,你还年轻,有大好的人生时光待你消磨,你快逃命去吧,父皇必然彻查此事,无论你有没有参与,被父皇抓到肯定难逃一死,你逃了,能换我心安。”

“称心,我做下无君无父的大逆之事,累下许多罪业,辜负了上天给我的厚福,来世恐怕也投不了人胎,今生欠你之情,不知几番轮回才能报还,只能欠着你了。”

“称心,你若是女儿身该多好,至少我多了一个争夺天下的理由,因为你。”

李承乾梦呓般呢喃,说着说着,已泪流满面。

称心泣不成声,垂首跪在他面前,痛不欲生。

东宫凤凰门外,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李承乾仰天深吸口气,道:“快走他们要攻进来了,晚了就走不了了。”

“殿下,奴愿随殿下赴死”称心摇头大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