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将李素晋爵县公,落在许多有心人眼里,顿知李素其人将来必然腾达显贵,此时若再不抓紧机会抱住他的大腿,待他将来再往上晋了一层,还看得上自己么
东阳公主今日设宴,所邀者皆是皇子公主或朝中显贵,偏偏却特意给他们这几位郁郁不得志的小官小吏递了请柬,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耐人寻味的事,而东阳公主与李素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事,于是,这件耐人寻味的事背后更耐人寻味了。
所以,这便是裴行俭,李义府,许敬宗三人相携而来,非常生硬且尴尬地制造一出“偶遇”戏码的原因。
看着李义府脸上不假掩饰的讨好的笑容,还有裴行俭脸上不太习惯,略显紧张的不自然的笑容,李素也笑了。
好人与坏人之间,隔着一层脸皮的距离,看李义府和裴行俭二人截然不同的表现,挺有意思的。
有些事不能点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隔着一层窗户纸不捅破,也算是一种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当面说穿了,反倒不美。
此事已是傍晚,一些重要的贵客大多已到了道观,远远便听到皇子们的大笑声,穿插着各种见礼,互相问好等声音。
时间说来不早了,按说这个时候李素该出去与皇子和贵客们招呼了,但李素看了看眼前这三位不得志却非常有上进心的人,念头一转,忽然改了主意。
相比与外面那些人不知所谓的虚伪问候,眼前这三个人对李素更重要。
于是李素含笑将三人请进水榭的凉亭内,四人落座后,李素高声吩咐远处侍立的宫女奉上茶水点心。
独创的炒茶冲上沸水,装在一个小巧精致的茶壶里,几位宫女捧着茶壶和名窑烧制的茶盏,以及各种宫廷供奉的点心走进凉亭,布置好了以后,宫女们朝李素等人盈盈一礼,识趣地退下。
凉亭内,众人互视,然后各自露出颇有深意的微笑。
许敬宗算是最自然的一个,沉默中执壶给众人斟了茶,然后端起茶盏,小心地浅啜一口滚烫的茶水,露出赞叹的神情。
“侄婿不是凡人,不但有安邦之才,亦通巧技之道,连茶叶都能被你创出一些新意来,这饮茶的法子实在闻所未闻,初品之时只觉粗陋,失了茶道雅意,多品几次后,却越来越觉得这茶水里暗合天道,化人间至繁于至简,倒有几分大巧若拙,返璞归真的禅意,端是不凡。”
裴行俭和李义府闻言,急忙端起茶盏,也不管烫不烫嘴,各自小心地浅啜了一口,然后满口称赞。
嗯,这样一来,话题算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了。
李素笑而不语,就喜欢这种你好我也好的互相吹捧,令人身心愉悦。
在座的出了裴行俭略显木讷腼腆,许敬宗和李义府可是人精,交际能力尤为突出,三两句话下来,都能令陌生人生出与他们拜把子的冲动,更何况李素多少还是有些经典事迹,本事也不小,从当年独创震天雷助王师收复松州一直说到如今施巧计设农学,引进真腊稻种,李素的各种事迹给两位大奸臣提供了充足的素材,嘴一张便是滔滔不绝的歌功颂德,将李素吹捧得天花乱坠,二人默契十足,一个负责逗哏,一个负责捧哏,偶尔还互相交换一下角色,吹得李素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明知只是一番虚伪的马屁,李素却一点都不反感。马屁人人爱听,不同的是,有些人听着听着就当了真,古往今来许多前期英明神武,后期昏聩糊涂的帝王都有这毛病,还有的人则比较清醒,马屁嘛,听听就可以,情当是哄自己高兴,拍完以后该怎样还怎样,千万别真的以为自己文成武德,无所不能了,否则活不长久的。
许敬宗和李义府卖力的吹捧赞颂,李素笑眯眯的听着,宾主之间欢乐祥和的气氛一时极为融洽。唯独裴行俭脸色有些发红,不停地环顾四面,一副很想装作与亭内众人不太熟的样子。
看着裴行俭局促的模样,李素的笑意更深了。
就喜欢这种太要脸的人,往后若投靠了自己,逢年过节向他勒索一下过节费,想必拉不下脸来拒绝吧至于许敬宗和李义府就不太可能了,以他们脸皮的厚度,说不定隔三岔五便会空着手上门蹭吃蹭喝,这类人是李家最不欢迎的,今晚回家后一定记得交代薛管家,往后有类似物体接近自家大门,先看看他们有没有带礼物,凡是空着手的一律挡驾,李公爷很忙的,岂是空手之人随便能见
聊天越来越愉快,话题也越来越多,许敬宗和李义府今晚豁出了脸皮和良心,憋着劲的将李素往死里夸,夸得差不多到了火候,李素露出明显的心花怒放的笑容,许敬宗和李义府这才意犹未尽地转移了话题。
“侯家这次能起来,委实出乎意料,没想到啊,侯君集居然有如此福气,娶了这么一位刚烈又聪慧的夫人,陛下召侯君集回长安,估摸在长安城蘸个蒜的功夫又要领军西征了,西域那些蛮夷小国岂是王师一合之敌,这份大功算是被侯君集稳稳拿捏在手心里了,实令人羡煞啊。”许敬宗摇头叹息。
亭内众人皆认同地点头,李素却微微皱眉。
侯方氏的死给他的触动很大,此刻他实在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于是另起了话头。
“西征之功固然不小,可惜收之桑榆,却失之东隅,相比陛下即将发起的东征高句丽,征西域诸国的功劳还是小了些”
许敬宗笑道:“陛下欲东征高句丽是满朝皆知之事,朝中诸将皆随御驾出征,认真算起来,此役能将高句丽灭国固然可喜,但天大的功劳分摊到每位将军的头上,反倒薄了,不如一人独享西征之功,陛下对侯君集还是圣恩隆厚的。”
裴行俭这时也没那么拘谨了,于是插言道:“更何况,东征之役比荡平西域难多了,高句丽依托地利之便,国中军士皆是不畏生死之悍卒,我王师固强,高句丽也不弱,陛下究竟能不能毕其功于一役,恐怕”
说到这里,裴行俭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亭内众人皆一脸古怪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