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世民苦笑道:“朕也不愿英年而逝,朕还有许多心愿未曾了结,高句丽,吐蕃,南诏,还有与朕结下死仇的靺鞨六部太多的敌人需要朕去征服他们,太多的征战等待朕挥动令旗,可是,终究天命难违呀”
深深注视着李治,李世民缓缓道:“朕留给你的都是忠臣良相,长孙无忌,褚遂良,孔颖达等人,他们的政见与朕常有不合,但朕反而更信任他们,为君者,不可凭一己之喜恶行事,朝堂里必须容得下不同的意见,不仅仅是给世人一个胸襟广阔的帝王名声,更重要的是,他们能想到许多自己想不到的地方,有他们在朝堂里,能够时时提醒君王谨言慎行,为帝王查遗补缺,当初魏征在世时,向朕上疏不下万谏,就算常常把朕气得半死,不止百次对他动了杀心,可朕终究没动他,究其原因,是因为朕知道他们都是忠臣,他们上逆耳谏书不是为了自己升官,而是为了天下,为了咱们的李姓江山,他们,是制约君权的一股重要力量”
“雉奴将来登基后,朝堂里也要提拔一批像魏征这样不惧君威的谏臣,你要将他们待若上宾,不可轻慢,臣子上谏就算再难听,你心中再生气,也不可轻易因言治罪,否则会伤了天下臣子和士子的心,治罪多了,慢慢的也就没人敢劝谏你了,于是无数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你,就算你犯下了大错,他们也不会再出声了,长久之下,国必亡焉。”
李治垂头恭声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说了一阵话,李世民的神情有些疲乏,喘息也急促起来。
李治上前为李世民轻揉胸口,一边道:“父皇身子不适,先歇息吧,待父皇身子好些,儿臣再来请教治国事宜。”
李世民闭着眼,道:“雉奴今日前来,是有事要说么”
李治沉默片刻,道:“儿臣确实有事,但父皇您的身子”
“无妨,说吧,何事令你拿不定主意”
李治低声道:“是关于李素的事。”
“李素怎么了”李世民嘴角一勾,道:“难不成他又闯祸了”
李治也笑了笑,道:“是闯祸了,不过这个祸早在贞观九年便闯下了,今日算是了结。”
李世民似有所觉,眼睛忽然睁开,憔悴疲惫的目光闪过一道锐光。
“详细说说。”
李治迟疑了一下,道:“李素今日领儿臣到长安东市,说是要送给儿臣一件礼物,东市的街边,李素让儿臣随意提几件自己想知道而无法知道的事,儿臣提了,每件事在一炷香时辰内都得到了答案”
李治将今日东市所遇娓娓道来,李世民一直沉默地听着,神情愈发复杂起来。
待李治说完,李世民仍不发一语,表情莫测。
李治担心地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听李素说,父皇您应该知道此事吧”
李世民点点头:“朕确实知道,贞观十年时便已知道了。”
“这事儿确实是李素犯了错,可儿臣以为,李素暗中培植出这么一股势力,其原意并非针对朝廷,而是为了东阳皇姐,他纯粹是想自保,希望这股势力能帮他和皇姐换来一个好的结果,与朝廷军队并无干系,事实上他也没有利用手中的这股势力插手国事”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他的初衷,朕自然也清楚,否则你以为朕会容许他这股势力的存在而无动于衷吗若他表露出一丝反意,朕早将他处死了”
李治笑道:“父皇英明,事实上这股势力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的掌握在父皇手中了,父皇向里面安插人手,李素也心知肚明,这几年已完全撒手不管,未曾再动用过它,当初李素培植它,只能算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之举”
李世民扭头看了他一眼,道:“雉奴这前前后后的为李素开脱解释,做得太明显了。”
李治脸一红,笑道:“就算儿臣不为他开脱解释,父皇自问舍得杀他么李素可是有着一肚子神秘莫测本事的能臣呀,儿臣未来还要重用他呢,还请父皇给儿臣留一份情面,莫追究李素之罪,可好”
李世民若有深意地道:“有一便有二,你敢担保李素以后不会又瞒着你弄出另一股势力么天子眼皮底下有这么一股不被帝王掌握的势力,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李治神情严肃地道:“儿臣可以担保李素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为何你凭什么担保凭你和他的交情吗”
“凭他李素不是有野心的人,父皇当初肯重用他,并破例将年纪轻轻的他晋为县公,不也是看重他没有野心吗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无论任何帝王都会乐于重用的,事实上,李素也从未让父皇失望过,儿臣相信,未来的李素,也不会让儿臣失望,既然是国士大宾,儿臣当以国士待之。”
李世民阖眼,长叹道:“雉奴,先不论朋友交情,只论君臣,从君臣上来说,你今日为一个朋友求情,而将社稷安危放在其次,这是非常不明智的,这样的错误,你只许犯这一次,以后朕不想再听到你为任何人求情了,就算求情,也该站在家国社稷利弊的角度,而非交情,明白吗”
李治凛然应是。
李世民沉吟片刻,道:“李素是个人才,而且非常聪明,从他将这股势力完全无保留地送给你,便能看出此子委实懂得趋吉避凶之道,这样的人才,无论身处任何逆境,想必都有充分的本事自保无虞。罢了,这几年朕与他都是心照不宣,他用如此方式解决此事,也算是完美,朕便恕过他这一遭,他为朕的大唐立过那么多功劳,便容许他犯这一次错吧”
李世民说着,眼睛忽然睁开,无比锐利的目光盯住李治,缓缓道:“不过雉奴你要记住,这样的错误,只能容许他犯这一次,仅有的一次而这一次的名额,他已用完,若将来他又瞒着你培植出什么势力,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不管他有没有威胁到皇权,你一定一定要杀了他因为第二次若犯了同样的错,这样的人已不值得信任,也不值得重用了,用之必有祸端,除之方可永绝后患,雉奴,记住朕的话,仅此一次”